甚至想过扫描一份发给顾翌安,可此一时非彼一时,现在时机不对。
何况比起生前预嘱,陈放更怕顾翌安知道的,就是这份遗嘱。
预嘱都看过了,徐暮实在不懂陈放在纠结什么:“写什么了?遗体捐献?骨灰怎么了,跟钟老一样,师弟也想葬到医大杏林去吗?”
“不是。”陈放缓慢摇头。
“不是什么?”徐暮追问。
陈放深吸几口气。
沉默半天,三人相互僵持着,可事到如今,到底避无可避,陈放最终沉下肩,再次走回办公桌背后,从底下抽屉里拿出那份文件。
顾翌安大步上前,立刻夺到手里。
双目十行,疾速往下,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顾翌安脑子霎时嗡然一片,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不是杏林,是海棠树”陈放低声叹息道。
不是想要葬在医大杏林,而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俞锐跟他说,他想把骨灰埋在那三株白海棠之下。
这也正是为什么陈放不敢把这份文件交给顾翌安的原因。
此时不管是他,还是徐暮,眼见顾翌安死死攥着那页纸,五指用力,将纸页捏进手心。
然后呆滞着,长久地动也不动。
好像只在瞬间,他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只剩一具空壳。
不知过了多久,顾翌安转过身,垂着胳膊,走出办公室。
身后的两人赶紧跟上去。
深夜走廊寂寂无声,顾翌安撑着墙面扶手,像是一位瞬间病入膏肓的老人,毫无生气,只是一步步地,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前走。
他想起送别钟老的时候,俞锐半开玩笑地跟他说,真要是有那一天,就算遗体捐献,剩下的他也会留给他,不会让他一个人。
他还想起20岁生日的时候,俞锐在电话里帮他许愿,说是要跟他好一辈子。
俞锐还跟他说,他许的愿,就一定会帮他实现。
他还记得分手的时候,他猩红着眼睛,字字泣血地追问俞锐,问他那些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说过的一辈子还算数吗?
顾翌安一直以为,俞锐早就忘了。
毕竟那时候他们都太过年轻,年轻到一辈子太重了,单薄的三个字根本就拖不住份量如此沉重的承诺。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俞锐从不曾忘记
一分一秒都不曾!
他甚至在遗嘱里跟顾翌安说——
“我想陪你很久很久,哪怕相隔万里,哪怕你再也看不见
我欠你一辈子,也欠你那一句,我爱你。
翌哥,倘若我的一生注定短暂,那就让我的灵魂,跟那三棵盛开的海棠花一起,陪伴你,守护你,算是兑现我当年许下的承诺,可以吗?”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他和俞锐都不曾说过喜欢,说过爱。
顾翌安何曾想过,他第一次听到俞锐那句我爱你,竟会是在俞锐的遗嘱里,会是在俞锐跟他告别的三句话中。
沿着走廊没几步,顾翌安忽然跌坐在地,深深地蹲下身。
陈放和徐暮停在身后。
陈放急切地想要向前,徐暮却伸手拦了他一把,拉着他停在原地,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看着顾翌安把头埋进双膝之间,紧紧抱着自己的腿,肩背不停地颤抖,将所有的哭喊闷进心里,任由眼尾的泪晕湿臂弯的白大褂。
从出事到现在,顾翌安一直都绷着,他冷静地抢救,给俞锐做手术,护送俞锐回北城,甚至熬过二次手术,熬过俞锐一次次惊险的抢救。
这么久,这么难的事,他都熬过来了,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没泄露出恐惧或不安,丁点都没有。
可他不是不慌,不是不害怕。
只是顾翌安从未想过俞锐会醒不过来。
他一直深信俞锐会没事,不是因为他真的冷静自持,真的对自己的医术多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