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翌安说的对,这些年,他只当俞泽平老小孩一样地哄着让着。
可他却忘了,在另外一片天空下,无论是以前的俞泽平,还是如今的俞院长,从始至终都是让人仰望的存在。
他甚至都忘了,老院长也有自己的热爱,也有自己的失意。
这些年,老院长看似醉心在养花养草上面,实际不过是为了隐藏心底那份失落,无奈寻点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而他以关心自诩,居然用那些话,随意地就伤了老院长的心
一想到这里,俞锐胸口就堵得慌,他曲指抵住眉心,再次重重地叹下一口气。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俞锐扭过头,视线刚好跟俞泽平撞上。
看到俞锐,俞泽平怒意未消,鼻子用力“哼”出一声,扭头就往对面卧室走。
见老院长连行李箱都拎上了,俞锐站直身子,赶紧跟过去。
卧室里,行李箱被俞泽平打开,平放在地上,俞锐抱臂歪靠在门框,看着他爸从衣柜里收拾出好几件衣服,随意地就往箱子里扔。
“怎么个意思啊老院长?您这是要离家出走呢?”俞锐站了会儿,笑着走进去,还试图开开玩笑缓和下气氛。
俞泽平明显不吃他那套,还把拦路的俞锐给掀开,又从床头拿了几本常看的书丢进箱子,连平时常用的眼镜都给稍上了。
磨砂款半透明的眼镜盒,俞锐视线轻扫过去,弯腰拿在手里,随后打开盒盖,取出那副镜框早已掉漆的眼镜,前后翻看两眼。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这副眼镜您还留着?”俞锐将眼镜放回去,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俞泽平一怔,站在床边扭头看他。
俞锐抬起手,食指点在自己额角的旧疤上,笑着又说:“记得没错的话,这眼镜还是小时候,你砸我那副吧。”
俞泽平还是没出声。
七岁那年,俞锐参加电视台比赛又闹退赛那回,俞泽平从基地跑回来替他收拾烂摊子,结果俞锐死不认错,好说歹说也不肯再去参加比赛,倔得跟头驴一样。
俞泽平当时也是气急了,火压半天没压住,摘下眼镜猛摔桌上,玻璃镜片当场砸得满屋乱飞,最后给俞锐额角留了道疤。
这事儿过去都快二十五年了,借着卧室那点晦暗不明的灯光,俞泽平看着俞锐,视线移到额角,浅浅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见。
其实不止俞锐额头留了道疤,俞泽平心里也留了一道。
他始终留着以前那副眼镜框,无非就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也问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称职的父亲。
半天没出声,俞锐将眼镜盒递到他爸面前:“镜框都掉漆了,怎么也不换一副新的?”
俞泽平皱着眉,拿回手里又给扔进行李箱,嘴里咕哝出一句:“能用就用,换什么新的。”
俞锐笑笑没说话。
他看眼行李箱,走到衣柜前,重新收拾出几件毛衣放进箱子:“再过一阵儿就降温了,你那些衣服都用不上,外套得带棉服和羽绒服。”
“你——”
俞泽平表情有一瞬都是僵硬的,开口才说一个字,剩下的话,老院长太要面子,明明堵到喉咙口了,硬生生还是给咽了回去。
俞锐把整排衣柜都打开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冬天那些外套,估计是被他妈给收起来了。
“算了,剩下那些还是晚点让老教授来给你收拾吧。”俞锐阖上柜门,看着他爸说。
俞泽平也看他,俩人互看半天,谁都不说话。
父子俩都是硬脾气,谁都不会说软话,可到底是俞锐有错在先,还是他先低头叫了声“爸”。
俞泽平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挺严肃。
沉吟一声,俞锐语气诚恳:“刚在饭桌上,是我说错话了,您别跟我生气,也别过心。”
听到这句,俞泽平神色总算有了些许松动,语气也放软了些:“怎么突然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