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江南的苏班主每个月只登一次台,而在大集上唱堂会,那更是逢年过节才会有的大事件!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对雍州人来说,江南并不是千里之外的人间仙境,而是一个戏班子的名字。
江南戏班的班主姓苏,是位女子。她班子里的角儿无论生旦,全由窈窕女子扮演,连一个男儿也无,便是在雍州城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了。
雍州地处塞北,这戏班却以“江南”为名,听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都说江南女子如水袅娜,可那些“江南佳人”若能有苏班主一半的品貌,怕已是倾城之貌了吧?
苏班主那身段那长相,要是扮上旦角,真不知有多迷人呢!哎……可惜了,她只唱小生,从不扮旦角,真真是暴殄天物哇!
但撇开苏班主不提,江南班里其他姑娘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贺老头唯有在看戏的时候才能盯着瞧上两眼,家里那头母老虎会睁一眼闭一眼,不揪着他耳朵狂骂。
想到此处,他脚下的步子也轻健了好些,就连身上这笨重的猪皮袄子都暖和了不少。
只要转了这个弯,再过两个路口,就是他的家了——为求上工方便,他家本就离衙门不远——等去衙门交了班,他就可以回家了。
才看见府衙的屋檐,他便停下了打更的手。
府衙后院里住着的是府尹一家,他家的大夫人颇有些威严,晚上歇息后不许有任何声响。有几次老贺头打更声惊扰了她,事后很是被训了一通。不得已,他每每路过此处的时候便习惯了放低声响。
他缩着脖子往前走,帽沿压得低低的,却见不远处的街面上洇出了一大片深色。
老贺头不由得嘬起了牙花子:这可是府衙后宅的正门口啊!把这儿弄得这么脏……是哪个不长眼的干的?!这要是明早被府尹老爷给瞧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通发作。
老贺头越想越不是个事儿,到底还是紧赶了几步,打算找值夜的门子好好说道说道。
府尹老爷那刻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改明儿他若是发了火,只怕整个衙门上下都落不着好!他们想偷懒是无妨,但别连累了旁人也跟着遭殃啊!
可他才走近了几步,就发现不仅门前的地上满是污渍,就连那大门都是敞开着的。
黑漆漆的门洞就像只巨兽的嘴大张着,门檐那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晃来晃去,如同妖兽闪动着噬血的眸子。
老贺头停住了脚步,小心地把自个儿手中的灯笼朝上举了举,这才看清那满地污渍一路延伸,直进到大门后去。而那大门上,似乎还印着什么图案,隐隐反射着灯笼的光。
大门本就是朱红色的,但周遭一片晦暗不明,那图形怎么都看不清。老贺头没法子,只得又挪了两步,定睛去看。
当他终于看清楚门上的图时,他的喉咙口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响动,随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灯笼是再顾不上了,老贺头整个人跌坐在地,好一会才手脚并用向后方奔去。
被他丢弃在雪地中的灯笼经不得风吹,不一会火苗便窜了出来,把破碎的骨架和面纸都给点着了。原本微弱的光慢慢亮了起来,把那门洞照了个分明。
那满地的污渍……分明是一大片尚未干涸的鲜血!
而那朱红大门上印着的也不是什么图案,却是从上到下摞满了血色的手印!
地上的鲜血尚未凝固,显然,一切才刚刚发生。
“……抛残绣线~恁今春情似去年~~”
不远处,不知哪家的院子里,那旦角仍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浑不知外界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