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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多往那榻上看, 将汤药端至床边, 而后低声道:“大人,药已熬好了,陶娘子方才叮嘱过, 说一定要趁热吃了才好。”

走到这榻边上, 谷雨才发现王爷眼下人其实并不在此处,心里便多少松了松, 没那般拘束了。

沈却这会儿正烧得口干舌燥, 连谢时观方才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什么印象。

他没立即去接药碗, 只是撑起身子来, 倚在床头, 抬手缓缓比划:“我师父与师兄都还安好吗?”

兰苼院寻常并不处在他们这些死士们的盯梢范围之内,谷雨自不可能日日都去盯着这哑巴瞧, 因此他这一通比划,谷雨是看不懂的。

见他怔楞,沈却便只好启唇, 无声念道:“沈、落, 沈统领。”

谷雨这回倒是读懂了, 笑着反问:“大人是想问这两位近况,是不是?”

沈却点一点头。

“下走出来已有些时日了,出来前倒没听说过沈统领与沈大人有恙,二位大人身子从来健朗,想必如今也是无碍的。”

听他这么说,沈却才稍稍松了口气。

师兄应有师父护着,沈向之又是最早跟在王爷身边的人,手里握着太多人脉关系,办事也从来果决毒辣,他是维系着王府内外的一道重要枢纽,不到万不得已,谢时观想必是不会舍弃他的。

可虽然道理如是,但沈却还是很怕他们受到自己牵累,倘若师父和师兄真因他出了什么事,他会恨死自己的。

他还得照顾思来,这般病歪歪的,虽然能躲着点王爷,可却不敢离那崽子太近了,怕过了病气给他,方才喂个奶都小心翼翼的,不怎么敢喘气。

因此沈却接过药碗,一口气便将那苦药喝了个干净,吃完了药,沈却才终于能睡沉了。

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休憩,他却做了许多荒诞不经的魇梦,明知道那都是假的,可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眼前是那望不见边际的茫茫江河,风雨飘摇,有只苍白冰冷的手忽然捉住了他脚踝,猛地将他往水中拽去,江流湍急,刺骨的寒意立即溢满了他口鼻,逼着他急速下坠。

沈却拼了命地想往上挣,可河心深渊之处,却忽然现出了无数双手,水草一般包裹住他。

恍惚一瞬,眼前江河忽又烧成了一片火海,炙烫的火焰,烤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多时,他便感到焦渴不已,皮肤像是都要被烫化了。

与此同时,那些将他拉入江心深渊的手又出现了,一寸寸地攀上他肌肤,潮湿又黏腻,像是人手,又像是水蛇,把他浑身上下都缠了个遍。

这些东西隔绝了滚烫的火,可却无端叫他更难受了。

就在他行将窒息之际,却被小腿上传来的刺疼感唤醒了过来,伤处火辣辣的,像有无数黑蚁在咬,他忍不住蜷起脚,想要往回收,却被那人牢牢扣住了脚踝。

榻边坐了一个人,玉冠束发、绛紫锦袍,就是落在这水乡里,殿下似乎也仍能游刃有余地保持着上位者的雍容闲雅,狼狈的似乎只有他。

他满身的汗潮,就连披在身上的那件宽袍也汗湿了,鬓发粘腻,全是散乱着的。

他头一回这么不想看见谢时观,也不想王爷看他。

“醒了?”谢时观的目光飘过来,用那烫过的棉布沿着那伤处一点点地擦拭着,“弄疼你了吗?”

他的语气穷极温柔,听得沈却耳根处一点麻,可嘴上这般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疚意,可殿下手上的动作却算不上轻缓。

殿下从来养尊处优,哪里为旁人换过药,揭了他小腿上纱布,便是那处血淋淋的伤口,谢时观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拧起了眉。

沈却不敢劳他动手,因此便坐起身子,伸手去要他手里的药粉瓶子。

“不信我?”谢时观不肯把瓶子给他,“你只管躺着便是,换个药有什么难的?”

说罢便揭了那红布木塞,将瓷瓶微倾,食指敲着那瓶侧,将那瓶中药粉抖出来,一点点往那伤处上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