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罗月止棋子落定,笑容灿烂:“小胜一局,承让承让。”
“月止当真是头一回玩?”赵宗楠颇有气度,笑盈盈问他,“我原还怕自己胜之不武,原来月止才是真人不露相。”
罗月止被他夸得忍不住翘尾巴:“官人若喜欢这个游戏,我倒有个更新奇的点子,等过几天做一套更有趣的给你。”
赵宗楠应下,只道拭目以待。
二人玩闹够了,又说起正事。
赵宗楠捏起一枚犀角棋子,置于升官图纸上,推到写着“知府”二字的彩格当中:“如今门下省逼得紧,御史台也在施压,晁知府只会尽早将月止的计策上呈天听。估计就在三日之中。”
罗月止垂眼看向他指腹下的那枚褐红犀角:“按照我与小筹的推测,第一批垃圾桶至少要造三千只,所需铜铁上万斤,劳役亦有成本,其中重重步骤皆有利可图。谁拿到了铸造权,谁便能将其中油水纳入荷包。故而晁知府将计策呈上,大概率会在百官之中得到响应,但难点在于交给哪个衙门去做,才能不误质量,至少……至少别贪那么多。”
赵宗楠看他面色不虞,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此乃官场本相。此非人力所能抗。”
罗月止笑着抬眼看他:“官人不必担心,我又不是垂髫小童了,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世道不遂人愿,难道就不活了么。”
罗月止也捏起一枚棋子,按在“三司”一格上:“刘斜作为户部判官,三司就是他的地盘。之前官人同我说过,他不仅在皇城司上下打点,还是计相的门生,很能说得上话。如今工部式微,权柄归于三司,铸造公共垃圾桶的差事,他很可能会主动进言,让计相也掺和进来。”
“不止如此。”赵宗楠伸手覆住罗月止执棋之手,引领他将棋子往前推,停在“中书”格上。
罗月止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默默抬头,见他一本正经的,犹豫片刻,未曾指责这人偷偷摸摸吃豆腐的作为。
赵宗楠面不改色:“三司这一支皆同吕相公交好。他们想要包揽此功,便必定会求助于吕相公说项,吕相公出面,则此事必定牵扯党争。”
“那晁知府这边呢?”罗月止问道,“从我印象来看,这边还算清廉一些……”
“若说与此事相关的衙门,开封府、太府寺等皆与宋相公更亲近。”赵宗楠吃够了豆腐,松开罗月止的手,将“知府”格中的棋子也推向“中书”格。
两枚犀角棋子共处一格,相互拥挤,岌岌可危。
赵宗楠轻声道:“这便是党争。”
“皇城司、御史台、谏院本应位居中立,然而人非草木,必有亲疏。”赵宗楠继续放置棋子,将官场诡谲一点点教给罗月止听。
“刘斜贿赂皇城司,如今正是要用上他们的时候,若想压对面一头,便很有可能在此时通过皇城司攻击政敌,如今太府寺分管市易,正好拿来开刀。要使用的无非是老手段,构陷诽谤、因言罪事,追究官员私德上的错漏。”
“接下来便是我能插手的部分。”赵宗楠笑问,“月止要不要猜猜看?”
罗月止静静观察彩格中的棋子,沉思片刻,手指按中其中一枚:“如今御史台仍无举动。”
赵宗楠温和地看着他,说起话来,语气像哄小孩:“月止聪明。”
他继续道:“本朝规定,御史台需纠察官邪,按月奏事,每月月末要向官家上书,举报官员不善之举,其名‘月课’。若御史百日之内没有上书弹劾任何一名官员,月课懈怠,则要贬谪出京,还要额外惩俸。”
罗月止咂舌:“工作压力这么大。”
赵宗楠点点头:“正因如此,朝廷要给御史台一些宽限,允许御史以风闻弹人,就算没有确凿证据,只要有所传闻,便能直接上呈官家。若经查核全无此事,御史也不会遭受处罚。”
罗月止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定,心想,御史这不就相当于百无禁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早就听说宋时察官权力很大,堪称当朝键盘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