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4 / 5)

大树蔸子里。他与几个村民几经周折,才把人扒出来,虽然膨胀得犹如一块太过稀化的豆腐脑,但大家仍辨认出是牛栏山。他们连夜把人抬回了镇上。平常瘦得只有一百零几斤的牛书记,现在足有二三百斤重。

安北斗抬着遗体一路走,一路在想这些年镇上发生的事。牛栏山不能说没有尽力,他几乎日夜奔波在山间峁梁上。乡镇工作,有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杂碎事,更有应对不尽的督导检查评比。一评比就要排名,哪怕很小一个“小鬼”招惹了,都会使暗劲,羞辱人。何况还有铁路和高速路建设的无限责任。也不能说老牛没有是非观念,许多事他心里明得跟镜子一样,可面对孙铁锤的威势与能耐,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很多时候,他想干的事干不成,不想干的偏得硬着头皮去表现、支应。老牛家负担特别重,就靠他那点工资撑持着。他若不谨小慎微、以求自保,一大家子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了。可最终山还是倒了,水还是流了,老爹娘和妻子女儿的天也彻底塌了。他记得牛栏山跟他交过一次底说:“北斗啊,我要是当初舍得铁饭碗,直接去东莞打工,不定比现在这日子好过得多。我同学在那边一月能挣好几万,别墅都买了,让我去给他跑腿,说一月先给一万二呢。可我又舍不得这挣死挣活才挣来的正科级。唉,挣到何日是个头啊!”他终于挣到头了,可他肩上有关儿子、丈夫、父亲包括女婿的责任,能跟着一起撒手人寰吗?

他记得牛栏山还说过:“北斗啊,孙铁锤这弄法迟早是要出事的。我们官卑职小,拿他没法,可谁牛x再大,也扛不过世道人心哪!他是作死呢!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记着就行了!”

那天拉倒石像时的群情激愤与怒号,就让安北斗突然想起了牛栏山这句话。一股股拉拽姿势,犹如一组组血管奔突的雕塑,既是动感的生命集结,更像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浩荡雄风。一段时间以来,他跟草泽明一样,对北斗村很是失望。觉得一村的人,除了钱,除了欲望,除了想跪舔到孙铁锤给他们悬在半空的“油饼”外,几乎一无所求。可当一个恶魔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生命控制时,竟然爆发出了那么大的反弹力。以他判断,这石像是需要用多台拖拉机合力拉拽,或爆破,抑或用层层切割的手段加以销毁的。可草泽明偏是坚持要让一村人亲自上手,用心牢记自已一再让渡、忍耐甚至纵容、包庇恶人的过错。石像既然是大家在讨好、巴结中鞭炮齐鸣、鼓乐雷动立起来的,那也应该让他们在明白了权谋、蒙蔽与戕害中,将其从心中彻底拉倒。一个生命,哪怕是蝼蚁、蜗牛、屎壳郎,那种存在姿态都是不容小觑的。它们有时可能被吓呆、吓傻或沉默、蛰伏,但朝前行进是其总体的生存样貌。有时可能与自已的心理与身体负重不成比例,可终归是要一往无前的。

新任县委书记南归雁在北斗镇住了十四天,善后工作除人祸外,又加上天灾的突如其来,自是进行得异常艰难。心理疏导,对大众情绪固然有缓释作用;但动真格的,更能对激烈矛盾产生沉疴猛药般的熔断作用。先是武东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纪委带走;紧接着,听说孙铁锤的侄儿孙仕廉也自杀未遂,并且用的还是一把像打火机一样的手枪(孙铁锤给一村人都讲过他侄儿的进口手枪打火机),不过这次枪是真的,却终是没胆量对准命门,而只打碎了半个下巴。从文件精神传达看,中省调查组早已根据群众实名举报盯上了他,一切正在取证核查中。何首魁对孙铁锤实施追捕过程中的现场击毙,成为压垮孙仕廉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坐实其受贿金额达数千万元。相关人员也“深陷泥潭,不能自拔”。围困镇政府的群众至此火气消减大半。加上暴风雨灾害对家家户户的普遍摧毁,也导致他们纷纷离开。只有花存根等几个严重残疾者,仍吃住在那里拒不挪身。

南归雁也确有他办事的果敢风格,竟以最快速度,让有关部门把孙铁锤的相关财产得以处置,并将老百姓的救命钱迅速发放了下去。同时,对当初赔偿不到位的一批大爆炸受害者,也进行了救助补偿。而这期间还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就是让安北斗临时兼任了北斗村第一书记。气得北斗他娘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