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基本就疲乏得跟“下桩猴”差不多了。但这时你的心并不能静下来,因为还有许多明面上拍不了板、拿捏不住分寸的事,需要在躺下时,继续“再现”“回放”,甚至“定格”或做“局部放大”。你得在这些画面、台词、语气、表情中,反复权衡利弊、掂量轻重、卡尺等寸、挖掘内涵。比如今晚,孙仕廉打来的那个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现在就还没琢磨透。
他跟孙仕廉过去并不认识。那是在担任县委书记后第一个月,他去省城跑项目,一个从省级岗位退下来的老领导把孙仕廉带到了饭局上。那位老领导也是他们村里出的“封疆大吏”。孙仕廉那天倒是很客气,一直把他称作“父母官”,他还有点不习惯那种虔敬姿态。因为在重要机关工作的人,出了门,似乎多少都有点见官大一级的优越感。好像他就是那个机关了,无论脸面英俊丑陋,个头高矮胖瘦,走路内拐还是外八字,都觉得那个要害机关就是他的模样了。尤其是一些处长,出门更爱故意耍大牌,吓唬人。但孙仕廉身上还并没有那种令人过于讨厌的毛病。他到县上后,孙仕廉也没给他找过人事安排上的麻烦。这是最头疼的一件事。县上反正就那么多位子,在外地工作的“有头有脸”者,一人要求安排一个,他也得把干部队伍来回捋码好几遍。他的办法就是态度好、给希望、线放长。线一放长,希望就在,希望在,就不至于得罪人。小小县官,哪里得罪得起无尽头的上司呀!项目还跑不?工作还搞不?前途还要不?经济还发展不?各种巧立名目的评比还拿不拿名次?有时“绊翻”一个要害部门的“小石头”,都有可能让一县的某些机遇翻车、“撂荒”。车翻了,撂凉了,你还不知“鬼”在哪里猫着。因此,孙仕廉的电话,他不能不引起高度重视。
问题就在电话内涵有些发掘不清楚,让他面对窗外斜月下的竹影,始终不知如何判断是好。孙仕廉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孙铁锤也不是他的啥子亲戚,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如果确实像信里所反映的问题那么严重,就绝不能姑息迁就。总之,他想说明的是,不要听孙铁锤在那里瞎讲,他和他没有任何大不了的关系,亲戚都是闲扯的。所含暗语是:无论如何处置,都千万别把他扯进去。看来这事在省上的确来头不小。要不然,何至于让孙仕廉急慌得半夜打电话,唯恐撇之不清?他想了想说:“孙处,问题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到现场看了,孤岛之说有点夸大其词。不过听说今天他们紧急回填了一些土石方,安全应该不成问题。”同时他也留有余地,“晚上在月光下看,不是太清楚,明天我到现场再看看吧。省市都要求报告结果,现在也不好轻易下结论。”电话里喑哑了半天,孙仕廉才接着说:“理解,这事的确难把握。不过,还是尽量不要把事惹得太大,对县上不好。领导批示是让调查清楚,不要层层都理解成了天怒人怨。这种批示我们见得多了,还是以地方经济发展为要啊!”然后又扯了几句别的,电话就挂了。他明显能感到,孙仕廉有些心虚,并且有点小巴结的意思,这在过去可是绝对没有过的。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今晚住在镇政府的客房里,还有点害怕。特别是窗外的竹影和风声,不停地在玻璃窗上组成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像动物,也像人。让他不时要想起中午见到的那两口薄棺材,以及棺材里被冰雹砸死的三口人,还有生命已全然麻木的村妇村夫,以及九旬老者。当然,也想到了郑板桥。
这才几月,蚊子就像轰炸机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乱旋着。他干脆坐起来抽了一支烟。抽完,准备把窗户彻底关上睡。谁知却在竹林以外的地方,看到一个人,支了很长一架望远镜,正对着天空瞭望。他有点稀奇:这么偏远的乡镇,怎么还有爱好这个的?县城他都没见过。他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但仔细看,就是一个在仰望星空的人。他就穿好衣服,悄悄走出了客房。
这一晚星空的确很美。武东风随便抬头看了一眼,就回到了儿时的感觉。在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大地上,小时的他,也是会经常静下来,搬个板凳,坐在外婆或奶奶身边,看着满天星星,听她们讲嫦娥、牛郎和七仙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