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瞒得过并没有深睡的李忱,然而李忱起身后并未追上前,只是静坐在禅院中等候了一夜。
“娘子去了通玄寺。”回到禅院的文喜说道,“小人打听过了,今日是初一,每月的初一与十五,通玄寺都会有一个神医入内,免费帮人看诊,那神医不是别人,正是…”
“是鬼手神医周广周先生吧。”李忱说道。
“郎君怎么知道。”文喜摸了摸头。
“吴郡的医者,能被称为神医的就只有纪明,”李忱说道,“然纪明老先生年事已高,不可能每月都下山,那么这个神医,自然就是他的弟子,七娘是去替我求医的。”
“郎君既然知道王妃是去您找神医的,为何不追上去呢?”文喜不解。
“早在她说要来苏州时,我就猜到了,纪老先生与其徒的医术,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令也望尘莫及,开皇年间,纪老先生在太医院问诊,其医术之高,广为传颂,她一定是听到了宫中太医聊天时说的话,所以才想要来苏州,她不与我说,定是要给我惊喜,但是…”李忱语塞,“她不知道我与纪老先生相识。”
咚!
苏荷踏入禅院,正逢寒山寺的钟声响起,声音盖过了她入内的脚步声,“我当然知道你认识周神医。”
李忱回过头,恰逢风起,飘落的花瓣翩翩起舞,她坐在满地桃花中,看着风中穿过漫天花雨的人向她走来。
文喜朝苏荷叉手,“王妃。”随后识趣的离开了禅院。
苏荷朝李忱走来,“纪周两位神医成名于宫中,既然宫中有如此多关于他们的医术传言,尤其是太医院,那么身为十三皇子的你,又岂能不认识。”
“你既然知道有这样一位神医,却宁愿忍受折磨,也不肯寻医,这背后一定有原因。”苏荷又道,“起初,我的确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旋即将周广开的药方给了李忱。
“但是周先生的话,让我不得不猜疑,你与神医之间是否有过往,以及他不愿替你医治,是不想再参与朝中的任何事,那么之前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是否与他有关呢,在我的再三恳求之下,周先生终于妥协,但他说这是纪神医的因果。”苏荷继续说道,“什么样的因果,让一个病者不肯求医,医者不愿医治呢?”
“即便查出了当年的真凶,并非皇帝所为,可十三郎对皇帝的憎恨却没有减少分毫,我隐约能感觉到,你对他的恨意反而越来越深。”
李忱看着手中的药方沉默不语,“有的时候,你会好奇真相,从而过度追究,当你寻到线索有了眉目之时,又会恐惧真相。”
听到李忱的话时,苏荷大概猜到了,关于李忱的腿,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隐情,然而她却不敢点破,“你既然知道我来苏州的目的,是你不愿面对的事,为何还要答应呢。”
“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李忱说道,“不亲耳听到的真相,岂能叫做真相。”
然而皇帝,毕竟是她的生父,知道真相,证实真相,只会增加心中的痛苦与仇恨。
“所以,当我第一次随你入府,见到你的府邸构建有些不同寻常,似专人为你的便利而设,你说这是皇帝命将作监特意建造的,我便说了一句,天子对你其实是有感情的,你回答得很冷漠,还伴随了一声沉闷的苦笑。”苏荷说道。
李忱沉默了许久,她看着苏荷,轻轻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天子的皇位,可以说是从女子手中夺来的,他出生于东宫,然而皇帝却是自己的祖母,她经历了女帝执政,对东宫、王府的施压,但天下最终回到了李家手中,只是新帝昏庸,导致妻女想要效仿先女帝,毒杀天子,他与自己的姑母联手,铲除了这对母女,又从姑母的手中夺回了所有权力,并赐死了这位,曾扶持他上位的至亲。”
李忱睁开眼,“所以他痛恨女子干政,更不会允许当政,自中宫被废后,他再未立过后,即便是最得宠的张氏,也只是贵妃罢了。”
权力的争斗中,成王败寇,最终登上王位的只有一个,所以这条道路,注定充满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