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要,和他说一声的
殷予怀扶着栏杆,缓缓起身,从倒映的湖水之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今日特意收拾了一番,再去见鹂鹂的,原本是想着
但是——
殷予怀闭上眼,再看不得水中的自己。
他松开栏杆,廋弱的身躯恍若一只被树枝刮破的风筝,向着湖面而去。
“扑通——”
浅浅的一声,甚至没有带起什么水花。
殷予怀感受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向湖底沉。
他想起了儿时,那些老将军,总是会偷偷同他说起他的娘亲。
他一出生,她就死了。
她还未下葬,他就被父皇送去了幽州。
他这一生,甚至没有机会,在睁眼那一瞬,看见她。
殷予怀试图从那些儿时的话语中,勾勒出娘亲的模样。
她曾是汴京第一美人,她擅琴棋书画,也能同外祖父共论兵马。
她与父皇,年少夫妻,曾许下相濡以沫,共赴一生的诺言,但最后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死在那个春日,在孟家军五万人马折于柳山谷之后的第十三日。
而他,降临在这世间。
殷予怀的身子缓缓地下坠,湖水一片冰寒,殷予怀却只能想起,那场从不曾止歇的大火。
他眼眸发怔,脏污的水开始浸入他的身子。
一片冰寒的湖水灭不了那场通天的大火,他开始恍惚间回忆起从前忘记的一切。
那场祭祀,那场刺杀,他被废的武功和残破的身子。
他开始回忆起同鹂鹂的初见。
他挡在了那个身着一身红裙的少女面前,蹲下身,为她擦去了眼尾温热的血。
那他,遇见她,应该比颓玉更早吧。
殷予怀失去了力气,无力地垂上眸。
一瞬间记忆的混乱,让他头痛欲裂,冰凉的湖水,恍若数以万计的银针,他被研细了神经。
再睁开眼的时候,殷予怀看见了脚上的水草。
挣脱它——
或者,沉入湖底。
刚刚看见的一幕,又开始回荡在他脑海,颓玉抱着梁鹂,轻柔地吻在她的额头。
殷予怀像是又住进了那个盒子,他开始不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他的手拿出腰间的匕首,划破了缠住他的水草。
他静静地望着已经没有波澜的湖面。
他可以安安静静地死在这个夏天。
但是,为什么要死呢?
殷予怀想起颓玉和梁鹂的那个吻,眸中浮现了一丝对自己的疑惑。
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因为爱吗?
殷予怀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看着血珠开始顺着湖水蔓延。但是不过一瞬,那点红,便开始消失在殷予怀的眸中。
这一次,殷予怀划破了自己的手臂,一大片鲜血开始渗透到湖水中,许久之后才缓缓消散。
殷予怀漠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他面无表情,眸中只有淡淡的疑惑。
他这一年,到底在做什么?
放弃储君之位,放弃前十几年的谋划,放弃生命。
最后,放弃梁鹂。
殷予怀开始诧异,在冰冷的湖水中,他的眼眸缓缓睁开。
那双绀青色的眸,失去了所有神色。
他看着被割断的水草,手臂上蔓延的伤口,他松开那把匕首,向着湖面游去。
顺着长亭的栏杆,爬到岸上那一刻,殷予怀一双眸中,只剩下了冷意。
他望向小院的方向,沉默地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月白的衣衫,染上了淡淡的红,他走过的地方,都染上了水渍。
殷予怀的眉骨间,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他面色苍白得恍若冬日的雪,唯有唇,是艳丽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