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呢。”
一道轻轻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又柔又凉,在黄昏的风里就像薄薄的冰片。
“因为,太痛苦了吧。”她说,“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痛苦的话,一开始就不存在该多好。”
“魔女本来就不应该居住在人类的世界里,从诞生那一刻起就知道人类不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想要回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那个地方其实根本不存在吧,所谓的想要回去,只是魔女们这千来,所共同做的一场大梦。”
那女人有些悲哀地笑着。
“为什么呢。”轻轻的声音说。
女人茫然地抬起头。
“什么……”
“魔女为什么不是人类。”
意料之外的发问,让塔兰一时呆呆地望着斗篷下的少女。
“如果说,与人类的区别是是否需要咒语和魔法阵才能发出火球,那这不是有关键的原因。这只是体质的问题,就和有人会多长了一根手指是一样的,和大多数人不同,但并不会因此而不是人类。”
“魔女的历史和人类存在的历史一样悠久,在人类出现的时候就有魔女,那么魔女的特殊本身就是人类的一部分,当六指的特殊和凭空放出火球的特殊在同一天诞生时,那么这种特殊在整个人类群体里不应该产生任何本质的差别。”
“而在人类的千特殊里,唯独只有魔女被排除出人类之中。这样的对立和划分,必然有某种人为的原因。这不会是一个很长久的过程,也许就在几前,也许就在被隐藏在历史书籍里被撕下的某一页,一切的真相就在那里。”
“至于精神上的差别,魔女只不过是生了病而已。”
“生了……病……?”
黄昏的风吹开漆黑的斗篷,海浪般的黑色头发在晚风中乱舞,脸庞苍白的少女眼神平静,轻柔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平静的,安定的,并不是很温柔的,甚至有点淡漠的声音。
“思乡病,怎么不是病呢。”
“人可以多一根手指,也可以患上思乡病。”
“渴望回去,却无法回去,颠沛流离,到死都无法忘怀……那不就是你们的故乡吗。”
矮个子的女人沉默了很久,仿佛一尊黑色的雕塑,忽然很慢很慢地蹲了下来,捂住脸。
泪水从指缝间落下来,打湿了墓碑上的新土。
奥菲利亚曾经被活埋在棺材里,在被刨出来之前,她在地下呆了整整七天,她操纵阴影,从狭小的缝隙里得到了肮脏的雨水和老鼠的肉,这也是她一辈子的噩梦。所以她的代价是“长眠”。
贝尔曾经被逼迫吃下烧焦的自己的肉块,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所以她的代价是“异食”,每一次在挥霍过那强大的权柄之后,她都要吃下不能入口的东西,然后呕吐出来,反反复复,极尽痛苦。
魔女的代价,与其说是一种和权柄的等价交换,不如说更像一种惩罚,一种没有任何悲悯的,冷酷的,关于她们过往人生最残酷的烙印。
那么,塔兰无数次地想,我是什么呢。
每一次用刀刃刺穿手掌,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我到底有没有渴望过,那其实是我的心脏呢。
就像在无数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她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反反复复的,其实也只有两句话而已。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如果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直到在这个晚春的黄昏里,忽然有人对她说。
你们是人类啊。
和所有人一样的,稍微有些特殊而已。
年长的女人哭的呜咽,少女安静地望着她耸动的肩膀,浅紫色的眼睛波澜不惊,在黄昏金红色的光里,像是有烛火在其中燃起。
轻轻的声音随着春风而消散,黄昏的光一点点沉了下来,新坟上的花在暮色的晚风里微微战栗,像是翩翩的白色的裙摆,也像是鲜血流尽,却依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