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不好再躺在床上,起身的同时,替她放下纱帐床帘,不肯泄出半分春光。
户部右侍郎原本就是朝歌长公主一派的党臣,对长公主倚榻议事的举止,早就习以为常。一双眼睛老老实实地盯着地面,依照规矩行礼后,将目前的情形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臣等无能,还请殿下指点迷津。”他道。
帐内响起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却始终没听见长公主开口。期间,左侍郎等得有几分心焦,视线不禁瞥向同僚,拼命使眼色,右侍郎神情不变,让他别着急。正当这时……
“国库没银子,不是还有陛下的内库嘛。”说话的人是顾钦辞。
“驸马爷这话,下官何尝不清楚。”左侍郎面色讪讪,“实不相瞒,今晨在御前议事时,下官便如此这般地提了。可圣上的意思是,内库所珍藏,皆物华天宝,圣心甚爱,不肯动用内库钱财呐。”
倏尔,一声讥诮呵笑荡在半空,宁扶疏嗓音肃肃低沉:“百万两白银而已,就把两位大人都逼得没法儿了?”
右侍郎愣怔,听这话的意思就知道是有戏了,连忙谦卑道:“臣愚钝。”
宁扶疏清了清嗓子:“本宫想问问,两位大人府中各有多少积蓄?”
右侍郎道:“臣等俸禄微薄,并无……”
“本宫要听具体的。”宁扶疏厉声打断。
右侍郎咽了咽唾沫:“大抵四千多两。”
左侍郎也如实道:“臣约有五千多两。”
“现今若要你们从中拿出十分之一。”宁扶疏问,“对家中生活可有影响?”
两位侍郎异口同声回答:“并无影响。”
“那便是了。”宁扶疏道,“你们今日回去,先将泗州与邯州的赈灾款拨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关乎百姓之事耽搁不得。待后日朝会,再提出阖宫缩减用度,为国祈福,此为其一。其二,则号召百官为苍生安泰略尽绵薄之力。”
左侍郎沉思后道:“殿下此法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可……”
“恕臣冒昧,殿下有没有想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他们拿出自己的私人财物,只怕有的是人不愿意。”
宁扶疏一笑:“左侍郎说的,是自己吧?”
“殿下……”小心思被戳穿的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明鉴,臣绝无此意。”
“你有此意也好,无此意也罢。”宁扶疏屈腿换了个懒散姿势,不甚在意道,“千金散尽还复来,本宫向你二人保证,在不久之后,这些银子必会原原本本回到你们手里。”
“至于朝堂上,届时本宫自会安排亲信进宫。本宫身为一国公主,锦衣玉食受万民供养,现今听闻两州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寝食难安,遂当身先士卒奉上公主府全部存银。”
没曾想她贩卖盐引赚的银两,在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
“有本宫打头,那些郡王和国公纵然心底再不愿意,但为了面子,也必定随上一份。再以宋丞之一心之爱民,不用你们施压,他也能捐个四五万两。而既然宋丞出了五万,太尉府又岂有少于这个数目的道理?”
这样算下来,别说一百万两。
哪怕需凑个二三百万,也不是没可能。
常年在户部当差的两位侍郎最是精明会算账,一番合计,登时叩谢长公主,再拜告退。
待人离去后,顾钦辞将床帘重新掀起。他眼尖,立马发现宁扶疏手里攥着的密报,比起方才多添了几道仄皱,俨然是五指过于用力,不慎捏出来的。
顾钦辞道:“方才在想什么?”
宁扶疏知道,他问的是两位侍郎最初请殿下指点迷津时,那一截漫长的沉默。
“在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个筹钱的办法。”宁扶疏坦诚得毫无保留,她牵过顾钦辞的手,把一沓密报全部递给他。
顾钦辞看见信件上的文字,依旧是他看到过的那份宁氏宗亲的名单。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回,每个名字都被朱笔划上了一条横线,俨然是不满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