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顾钦辞把她往荒无人烟的野林子里拐带,又是动手烤山鸡,又是掷石摘野果。
那日种种经历实在算得上糟糕透顶,可当知道那人是为了护她安好才特意登山,再回想起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竟能品出丝缕暖意。
哪有像他那样的,一片好心偏就不肯承认。
……口是心非。
“朝歌?”沁阳大长公主看着她坐在那里突然就开始走神,前一秒还满脸讥诮冷意,后一秒嘴角却莫名其妙挂上了浅笑,忍不住喊她一声。
宁扶疏连忙回神:“姑姑,我明白你的意思,希望我和陛下多年姐弟情意别闹僵了。可你说的这些,只会越发叫我觉得他心机深不可测。”
“他明知赵参堂要杀我,却不直接告知我,为的是什么?”宁扶疏心如明镜澄亮,“借刀杀人意在将自己摘干净,借刀救人的本质也并无区别。他站在置身事外的高台,冷眼旁观我和赵参堂互相怀疑,互相争斗。”
“如果长公主党和太尉党斗得两败俱伤,他可渔翁得利,方便了日后削权。如果长公主党扳倒太尉党,他也能彻底除去一个心腹大患,专心对付另一个对他没有防备之心的我。这盘棋无论如何,都是他大获全胜。”
沁阳仰头,将手里那杯酒尽数倒进喉咙里:“你啊,眼睛太毒。”
“可看得那么清楚又有什么用?朝歌,你能如何?篡权夺位吗?”
三个问题抛来,当即否认:“我没……”
忽然一阵叩门声传来,打断她的话音。
沁阳道了声“进来”,房门随即被推开。
一位身着锦绣棉衣的少年走上前,瞧起来约莫十三四岁左右,当是这朝暮阁里的小倌儿。他手里捧着一碗茶,奉到宁扶疏面前桌上。
放下茶碗后,他也没有立即退出去,而是绕到宁扶疏身后,手法娴熟地替她捶背揉肩。
沁阳大长公主只是淡淡瞥去一眼,目光便又放回宁扶疏这边,说话并不避讳着这个少年:“既没这个想法,就该省得他是君,咱们是臣。”
“咬咬牙顺着他的心意,松手放开监国大权,做个舒心享乐的长公主,日后你们还是姐弟。但如果你执拗不肯撒手,他更加没有就此罢休的道理,一旦撕破脸皮子。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姑姑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宁扶疏顿了顿,“我只是觉得,时机未到。”
她这话,是替原主说的。
历史上的朝歌长公主薨逝于建兴五年三月十二,至死把持朝政。可宁扶疏却觉得,原主既能不遗余力地信任宁常雁,甚至死后两千年依旧沉陷在姐弟情深的自我催眠中,便不该是贪恋权势之人。
那么,她应当没有赵参堂那般的狼子野心。只想着等宁常雁再长大一些,能独立处理所有朝政,便将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
毕竟如今每逢大朝会,宁常雁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连她的一半都不到,批阅的折子也都是自己和宋丞给他批注总结好的。
这就想大权独揽亲政了,老祖宗怕是要被他气得掀棺材板。
“又在想社稷苍生?”沁阳反问。
宁扶疏顺着她的话随口应对一句:“在其位谋其政,如何能不想。”
沁阳蓦然笑了:“京中权贵总说你我姑侄俩长得像,性情也像,就连喜好小郎君的眼光都相差无几。”
“这话我是不认的。”她笑后神色立即收敛,一本正经,“朝歌,你我都是皇室公主,但我比你更自私一点。时机到了如何,没到又如何?苟全性命于世间,不求闻达于诸侯,这有什么不好?人活一世,把日子过痛快才是最难得的,可前提呐,是你得有命享福。”
“否则,白白搭上自己一条命也就罢了。还连累你身边人,也都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甚至比他更惨。”沁阳说着忽然转头,抬头朝宁扶疏身后那小倌儿努了努下巴,“你可知他是谁?”
宁扶疏摇头。
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