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热未褪的初秋夜,裴振衣照例在庭中练完刀,准备洗漱睡下,忽听院门轻轻一响,有人未敲门,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她穿了紫藤花纹样的儒裙,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长发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目光清澈如鹿。
少年收起刀,向她走去。
宝颐张开双臂,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裴振衣身体微微一僵。
不过他很快学着去享受这个拥抱,放松了周身肌肉,手指略过女孩丝缎般的长发,替她将束发的金环扶正,问道:"怎么了?"
"裴振衣……"她欲言又止。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皎白的月光照在他侧脸上,越发显得他眉目清朗。
他没有回答,但是不动声色地侧过了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她说话。
"贵妃被褫夺了封号,还降了位份,汝阳特意来恭喜了我,可我还是觉得不安,我想阿爹阿娘一定答应了皇后娘娘什么苛刻的条件,才说动了她为我出头。"
"裴振衣,我如果争气一点儿,不那么任性地自己挑选夫婿,或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宝颐道:"我如今才想明白,原来率性而为不是没有价码的,只是有人替我付了这笔账而已。"
裴振衣低声道:"能替你付账,本来便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你呢?"宝颐转过头,睁着水汽濛濛的眼睛看着他。
"你应当知道,做面首并不光彩,日后不论是前途还是婚嫁,都会受到名声的拖累,你可算过这笔账?"
裴振衣不假思索地颔首道:"算过。"
宝颐一愣。
"我可能比你更加精于算账。"
裴振衣将她垂落的鬓发撩至耳后,难得一见地抿嘴微微一笑,如雪融冰消,不见往日冷清。
"我少时家境寒微,每一粒米,一瓢水都在心中挂了帐,做任何事前都要仔细权衡利弊,不让自己做无用功。"
"凡事都有代价,端看这事是否能带来足以覆盖代价的结果。"裴振衣道:"这是我们奉行的道。"
"那为什么还甘愿留在我身边?"宝颐困惑:"我听说了,五皇子对你的武艺赞叹不已,早已有意招你为私卫,去他身边,远比在我这儿有前途得多。"
裴振衣摇头道:"自然是反复衡量后,发现自己仍割舍不下你。"
顿了半刻后,他又喃喃自语道:"可或许我选错了,唯独去拿自己交换实实在在的权利,才能有办法护着心中之人。"
他素来沉默寡言,宝颐与他日日相对,却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直至此夜,她才明白他对她的用心。
他看起来端方又正直,对她的勾引不假辞色,可这种端方是没有内核支撑的,当他错误地心动之时,所有的正确都轰然倒塌,露出真实的性格底色来。
其实真实的他比她还要任性一点,宝颐的任性只浮于表面,看似随心所欲,其实心里时时丈量分寸,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阶层的姑娘什么能做,什么又不能做。
但裴振衣不一样,他知道他遇见了最致命的错误,也知道自己会为这个错误断送一生的正确,可他一点都不在乎,只是了然于胸地走向暗淡的前方。
这是一场清醒的沉沦。
本不该是这样的。
宝颐道:“我觉得,你还是该去……”
裴振衣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为我不值。”
"可是你需要更好的前途。"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