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瞳映成了清透的琥珀色,常年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微微散开,多了一点松弛的野性。
他的野性与自在属于山川江海,而不属于华美缭乱,尔虞我诈的帝都。
或许把他留在身边是个错误。
她鼻头发酸,持起竹筒,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了许多水。
忽地,一只干燥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替她把金钗重新插戴在发髻上。
少年清冽的眼望着她,平静地对她道:“你怎么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呢?说不定,这瓜自己甘之如饴。”
宝颐捧着竹筒,呆滞得像只早春探头的土拨鼠。
“你……你刚才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若是真的厌烦,我又怎么会甘愿回你身边?”裴振衣自嘲般低头一哂:“你早些歇息吧,我会替你守夜。”
*
宝颐困极,但却无法入眠。
她偷偷睁开眼,去看火光边的裴振衣。
对方也正看着她,眉头微皱,问道:“为什么还不睡?”
宝颐轻声道:“睡不着,你陪我聊几句天吧。”
“……”
“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生火,取水,烤鸡……”宝颐道:“要怎样才能学会这些?”
“我家原本是山里的猎户,略懂山野间的生存之法。”
裴振衣的声音平缓而温和:“不算什么本事,你学了也用不上。”
在他的概念里,大小姐和劳作,荒野,生火烤鸡扯不上半点关系,她应该留在她金尊玉贵,满地绫罗的小天地里,被人认真地宠爱着。
“哦,那我不学了。”
“……”
细细的交谈声渐歇,宝颐慢慢地闭上眼睡去,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卧在草叶堆里,长发流泻,面颊瓷白,发间金钗上的缠丝随着呼吸的起伏,轻微地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火光中,裴振衣放下长刀,轻轻将她散乱的鬓发理至耳后,恰好碰到她冰凉的耳廓,他顿了一顿,除下外衫,仔细披在她身上。
林野四下一片寂静,唯有火苗烧断木头的细微声响,他守着这微弱的一点火光,等待着时间缓慢地流逝。
这可能是她难得的,全身心地依赖着他的时刻,在无人的山野里,她在自己身边毫不设防地睡去,乖巧到不可思议。
只是待到天亮后,她又将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中。
夜风掠过枝头,掀动如潮的穿林打叶声,其间夹杂着他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