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里兜走了半天,她寻了机会,指着进西苑的门说要进去看看。家奴们忙劝她:“女郎,里头住的是低贱的罪奴,一个个腌臜得很,会冲撞到女郎。”
周寻雁皱着眉,听着有些气愤。想踏进去,又被拦下。什么腌臜不腌臜的,那人明明干净得很。
半会儿,她咬着嘴唇略带气意说:“那你让他们都出来,我要看看有多脏。”
“这……”家奴有些为难,把人叫出来性质不都一样吗?
周寻雁抱着手臂,装得盛气凌人的样子:“怎的,我的话听不得?”
“没有没有,小的这就进去叫他们出来。”说罢,两个家奴连忙进去叫人。
两个家奴迈过门槛走进去,里头院里都是些不满十岁的男童,有个坐在青石台阶,旁边放个水桶在一浣衣,有个在劈柴火,有个听见声响急忙从房里跑了出来。家奴扫视了一眼,只看到三人,又问道:“怎么还缺个人?”
最高的那个男童回:“他去倒恭桶了。”
家奴了意,又催促道:“你们几个,别愣着,赶紧的出去,嫡小娘子要见你们。”
三个男童面面相觑,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位素未谋面的嫡小娘子要见他们。郎主亲眷迁居的消息他们知晓,府里上下紧赶慢赶,前几日才把大娘子、郎君和女郎的院子修缮好。不过因为他们是罪奴出身,本身就晦气,所以今日王管家没让他们去迎接大娘子他们。
“小娘子找我们什么事啊?”
“不知道,不像小公子那样……就行。”
“……”
“女郎安。”三个男童出了院子,站到了周寻雁面前,给她行跪礼,罪奴之身见了主子都要行跪礼,普通家奴弯身行鞠躬礼。
周寻雁仔细地一个接一个看,看到最后一个,她摇了摇头。虽然她记不太清江衡幼年何样,但感觉总不能骗人。“人都在这了?”她问。
家奴:“有一个……女郎,他回来了。”
闻言周寻雁反应很快地转头。太瘦了,这是她看到江衡的第一个念头。
江衡手里还提着恭桶,虽洗过了但味儿还是有些冲。一身粗布衣洗得发白,缝缝补补到处都是补丁,可看着还算干净。他很瘦,明明快十岁了,看上去比其他三个年纪比他小的男童还要瘦小,脸上没有肉,瘦得脸颊凹陷下去。皮包裹住骨相突出的五官,看上去有些怪异。唯一能看的只有那双漂亮清明的桃花眼。
周寻雁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下揪住,难以正常跳动。
家奴刚要叫江衡跪下,江衡就扑通一声极用力地跪下。他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周寻雁这一身浅玫色罗裙虽不绣一物但料子顶好,看模样也是被娇养的富态,肯定就是今儿刚到的嫡小娘子。他把身子伏得很低,“女郎安。”
周寻雁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不要……”跪我。最后两个字还未到唇齿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这里人多眼杂,她不能害他。她只能轻声道:“快起来吧。”
家奴催促:“赶紧的起来,把桶拿进去。”
江衡应了声是,提着桶进院里,进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撞进周寻雁明媚的眼眸里,她有着一双大而圆的杏眸,眼里还泛着盈盈水光,像是一池活热春水。只一眼,却像望见过无数回。
他匆忙收回视线,一种难以抑制的卑羞让他逃一样进了院里。
女郎真像府里老嫲嫲说的年画娃娃。
江衡是罪奴出身。十七年前,江家通敌叛国,勾结胡国谋朝篡位,致使大晋灭亡。胡晋打了五年,大半北方疆域都沦陷在九个胡国的铁骑下。
十三年前,大晋朝宗室子弟亓官瑞在六大世家大族的拥护下南迁,第二年建立南晋,改年号为明正。明帝登基后便先下令铲除叛乱党羽。琅琊公孙家是当时唯一能跟江家抗衡的大家,两年后,在公孙家和南晋官兵的绞杀下,江家军城池失守,原本富丽堂皇的江县公府也变成人间炼狱。血色覆雪,哀声昼夜不断。
那时的江衡不过是尚在襁褓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