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与她曾见过的城池都不一样。
她从前以为,京城便是天下最气派的大城了,皇宫高墙耸立,几乎与城门一般高。自北向南的白玉道,两旁全是累世公卿、世族高门,出入车水马龙,华盖云集。然而这次出门,她从北城走到南城,平整的石板路不见了,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地土路。矮趴趴的小房子,有的甚至没有茅草顶,衣衫褴褛的人遍地都是,分不清是良民、奴隶还是流民乞丐。
走出京城百里,这天下,便与她想象中的大不一样了。
路上经过的城池——有的甚至不能称为城,那矮矮一道夯土墙,似是泼水便垮,称作城,其实就是坞堡。有驰道通过的城池情况会好上许多,然而那些驰道也是前朝、甚至前朝的前朝修筑,已经没人在意这是不是帝王的专用车道,因为大多地方无力修缮,经年累月,已经与普通道路无异了。
因此谢九娘到宁州时,见到宁州平整宽阔的灰石路,为之一大惊。待见到新遂高耸、坚固的城墙,便认为新遂是天下第二的大城了。
如今她又来了榆宁,发现谁是天下第二,或许有待商榷。
榆宁最高的建筑是县衙,就在云桐的府邸不远处,附近是大片空地,堆放着建筑材料。谢九娘问楚霆:“楚姐姐要往这边扩府吗?”
楚霆摇头:“是县衙要向旁边扩建,规划已经做好了,只等农闲开工。”
“为什么要那么大的县衙?”谢九娘问,“县令要住进去吗?”
“唐县令住在别处,”楚霆说,“县衙人手太多,再不扩建,他们就得到大街上办公了。”
榆宁有多少事务,需要那么多官吏办事?
从城中往城外去,一路虽没有公卿世家高大壮观的门第,谢九娘却发现这里的民居都结实干净,高矮相似,整整齐齐,似是特意做过规划。长长一条大街两侧都是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他们的马车堵了半天才通过。
楚霆指给她看,排队最长的地方便是榆宁医馆。榆宁的集市街本不在这里,是每到“专家坐诊日”医馆门前便会有很多人,有的病人是从城外来,顺便带了特产进城卖,渐渐的,这里就成个小集市。
谢九娘看着集市上的人群,他们穿着不算好,也打着补丁,但胖瘦与精神气与别处的完全不同。他们有闲心关注鸡飞狗跳的琐事,为了一两枚钱争得唾沫横飞,没讲下价格,但最后也悻悻地将野菜买下。
——他们竟然花钱买野菜与菌菇,这些难道不是遍布四野,自己去捡就可以了吗?
谢九娘这才发觉,榆宁的百姓富庶,甚至有闲钱挂“专家号”看病。
榆宁有城墙,但不算高大,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装饰”,就像贫富人家可以没有家具,但一定要有大门似的。谢九娘问楚霆:不修城墙,不怕胡人打过来吗?
楚霆虚虚给她画了一下榆宁地形与附近的城镇,告诉她:若胡人能越过新遂与这几县打到榆宁城下,那榆宁有没有城墙也不重要了。
没有高大的城墙,怎么评天下第二大城呢?
“那种砂浆是什么?”谢九娘晃晃脑袋,又问,“既能砌墙还能铺路的那种。”
“那是土水泥,砌墙和铺路的水泥其实是两种配方,”楚霆说,“听说先前用来铺路的那批配方已经淘汰了,官坊新配了更结实也更便宜的,但目前只榆宁有。外面来买,给的还是先前的。”
那夜在书房,父亲痛骂长姐抠门,他听了不少长姐对榆宁内外商品定价的区别对待。譬如水泥、钢铁,除此之外还有榆宁产出的瓷器。
榆宁本地瓷器价格低到不可想象,官坊生产的普通瓷器,榆宁本地人几乎家家都有。稍贵一点的青瓷、特殊釉色的彩瓷,榆宁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然而这些瓷器从榆宁运到新遂,价格便要翻一倍,运到宁州其他地方,价格还要翻上一倍。行脚商人凭宁州户籍到榆宁买低价瓷,运到宁州外面,漫天要价。这些瓷器再由外面的商人贩到京城,价格更是不敢想象。
谢九娘看见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