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清远。

她向我施了一礼,低声问:“艾姑娘走了吗?”

我想起那一夜她和我说的话,想起她说的,当时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我本想问问她是否知道那黑色的薄片上写了什么字,她是故意的,还是不是故意的。

但,也就这样算了。我太累了,也无所谓了。

反正,她已经永远离开我。

与张清远一起在步天台上坐了一会儿,她的身体也未尝不是温热的。

她轻声对我说:“夜深了,回去吧。”

声音温柔,在我耳边轻轻软软。

心脉里像被钢针猛然一刺,并非剧痛,却正中要害。喉口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点头,便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我终于,还是能找到人喜欢的。我最不缺少的,就是喜欢我的人。

夏四月壬寅,追尊宸妃李氏为皇太后,谥庄懿,改葬永定陵。易李宸妃梓宫时,我自然是不能去看的,便让李用和,李宸妃的弟弟去看。

他回来启奏说,用水银养着,容貌如生,服饰严具,用一品礼,冠服如皇太后。

母后说得对,她对我母亲也算不错。

她所做的一切,让我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发挥。既然没有办法拔除,我只能选择善待太后一脉。

我去奉慈殿给母后上了炷香,坐在旁边,想想我幼年时她轻柔的言语,心里不知如何,难以想象自己对母后该怎么去怀念。

不知道将来真正想着我的,到底会是谁?

原本吩咐了伯方,没什么大事也不要打搅我,他却还是来了。

我问他有什么大事,他禀报说:“皇后娘娘请皇上去玉宸殿。”

原来皇后在张清远那里找到了刺绣九凤九翟的衣裙,正让她跪在地上自己用剪刀铰碎。

我站在殿外往里面瞥了一眼,张清远正跪在地上剪裙子,头埋得很低,我也不知道她神情如何,只看到她额头瘀痕一片,夹杂灰土。她头发凌乱,大概是被人抓着头发在地上磕头弄得这般狼狈。

她低头抓着那剪刀,因为握得太紧,手指骨节突出,像痉挛一样。

我忙进内去,皇后站起见过我,然后问:“皇上觉得,美人私制后服应怎么处置好?”

“后宫的事,自然是随便皇后做主。”我漫不经心地说。

皇后低头向我行了一礼。

“不过是不是该去内宫查看下,到底是谁帮她制的衣服,到时再一并惩处吧?”我问,皇后也不再逼近,点头说:“皇上说得是。”

我回头叫旁边的宫女把她拉起,拿下剪刀。

“现在先不要急,等事情清楚了再说吧。”

张清远双唇颤抖,看了我良久,一口气上不来,突然就晕倒在地上。

她身体自此眼看着就坏下去了。每次吃下什么东西就剧烈咳嗽,直咳到食物和着血出来,她才能缓过气来,抬头却对我笑道:“好了,我也就这么罢了。”

我一直不知道她性情是这样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九月,母后灵驾发引,我亲自引绋,送她到父皇身边。又到洪福院,服素纱幞头淡黄衫,引我母亲的梓宫出去。

出皇仪殿门时,我泪流满面,不知道为哪位母亲。

想来我身边的女子也都是这样结束了。艾悯离开我,也未必不好。

十一月,张清远去世,红葶也死了。

她身边的宫人说,她一直不肯喝药,把那些滚烫的药汁全都倒在红葶盆里。

她不把红葶留下来,或许是觉得这样于我比较好?

我追册她为皇后,郭青宜在她的灵堂内与我大吵了一架。尚美人出来指责,语言逾分,皇后怒极,挥手去打她,打在我的颈上。

我让阎文应诏吕夷简等过来,他还记得与皇后的恩怨,以汉光武事说:“古已有之。”

范讽也说:“后立九年无子。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