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往日都避风避得远远的。
这会屋子里暖烘烘,姐姐怀里也暖烘烘的,锦心分明未曾饮酒,却也有了几分醉意,闭上眼,恍惚间似乎听到耳边一声轻笑,声线柔和又那般得叫她感到熟悉。
她于是也牵起唇角一笑,迷迷瞪瞪的,是有些困了。
今日属实是折腾得累了。
墙角里,云幼卿枕着软枕睡着,睡梦间迷迷糊糊地抬手去按自己的头,半梦半醒地觉着胸口发闷,似乎压了沉甸甸一块大石头,叫她喘不过气来。
屋外一阵风顺着窗子吹进外屋,炭盆里燃烧着的松枝竹叶又添了一会,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清新的气味飘进屋里,云幼卿不自觉皱着的眉头方才微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炕边站着的她的嬷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边的文家兄妹们,垂眼,老神在在地盯着脚底地毡上的松柏纹饰,眸光平静。
第七十八回 “婄云,你信天命吗?”……
事实证明, 再温柔的美人儿,感情到位了真哭起来也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锦心最先钻出包围圈,示意绣巧她去寻些热水巾帕来, 蕙心还用力死死拉着她的手,咬着牙道:“那起子自己吃饱了饭就嚼牙人家闲事的小人, 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养得起, 不嫁就不嫁!我们小四在家一辈子我们家也养得起, 阿爹给你置的这园子好, 我在那边二里外也有一处园子,等往后,哪怕我出嫁了,咱们姊妹都到园子里住时见面也容易……”
骂起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小人时是咬牙切齿的,后头对锦心说话又是一腔的温柔了, 未心盘算着:“我回头叫人瞧瞧, 这附近有无什么空着的园子……或者圈一块地起一个倒是不费事, 咱们几个还能离得近些……”
财大气粗, 这会这屋里也将她有底气能轻飘飘说出“起一个园子”这种话了。
锦心也没法和姐姐们解释“嫁不出去”这四个字与她真没什么关系,上辈子要不是她对贺时年情深似海, 她们完全可以拥有很——多个四妹夫。
笑话,都混到那个层面了,如果不是她对贺时年情深义重两个人英年早婚, 她要养多少面首外室还不是她自己说得算, 谁敢妄加置喙。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礼法道理,只有永远的权势地位。
锦心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太早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等到她真正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的时候, 她运用起权利来分外的谨慎。
不仅是她自己,大宁立国之后,她对朝堂上下都约束颇严,尤其一群开国元勋,要求吏治清明,法度先要立下,然后上位者以身作则。
或许她大刀阔斧清洗朝廷杀鸡儆猴时,无形之中,也给自己找了不少人恨吧。
……那些陈年往事,锦心其实已经不大乐意想起了,断断续续的记忆并不完整,想起来一段一段的连续不上,就好像一本缺章断了页的话本子,看着总让人心烦。
猛地坠入到仿佛无边的回忆当中,每一段回忆都是短短的一截,一瞬间好似还端坐在明堂之上,冷然望着满殿官员,压得堂上无不战战兢兢瑟瑟而立;一瞬好似还是在议事堂上,却不是那个巍峨华丽的大殿之中,她冷眼看着坐在堂下一身朱红官袍劝降起来嘚啵嘚没完的老头子,正在计算案上的笔墨纸砚战报文书哪个抄起来砸人顺手点。
再一转,已说不清是在那一座城的城墙上,手握大弓,瞄准了远方的敌将……锦心的记忆混乱无章,回忆也丝毫没有章法,顷刻之间思绪已不知飘出千里还是万里去了,乱七八糟的陈年往事奋勇而上,叫她捉不出分毫的条理逻辑,只能无力地随波逐流,记忆涌上一段是一段。
她近来本就状态不佳,绝对禁不住这样的冲击,脸上几分血色迅速褪去,头被记忆冲得闷闷生疼,锦心闭眼眉心,往身后的凭几上靠了靠。
婄云看出她的不对劲,眉心暗暗蹙起,悄悄抬手搭上她的脉,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面色微变,倾身道:“园子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