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又沉又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要走。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钻进他的脑子。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下人的去留,可那心里的空落感,却真实得可怕。

他扔了笔,起身就往秀芳阁走。

他到的时候,沈舒荣正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几件半旧的衣裳,还有一包晒干的艾草。

她将东西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放在桌上。

江离就那么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沈舒荣一转身,看见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包袱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连忙福身行礼:“将军。”

“你要走?”江离几乎是不给他反驳的余地,开门见山,直接质问。

沈舒荣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

她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将军说笑了。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府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婢一个孤女,能走到哪儿去?”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态度也谦卑到了骨子里。

可江离却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

“你送走了你娘。”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沈舒荣,在我面前,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让屋子里的空气都紧绷了起来。

装?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茫然,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出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将军……何出此言?”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娘年纪大了,总念着老家的水土。如今太傅府倒了,她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就想……回去颐养天年。奴婢想着,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处处透着一个女儿的孝心。

江离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那股从战场上磨砺出的压迫感瞬间将她包围。

沈舒荣的心跳得飞快,垂下眼,不敢再与他对视,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她知道,他但凡说一个不字,她所有的计划,就都成了空。

许久,江离才终于动了,他往前一步,伸手,温热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她冰凉的脸颊。

沈舒荣浑身一僵。

“留下来。”他的嗓音放的极低,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笨拙,“这府里,往后,有我。”

不是命令,也不是施舍,倒像是一句……承诺。

沈舒荣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有我。

上辈子,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可最后,那人亲手把她送进了火坑。

她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暖意,瞬间被彻骨的寒冷浇灭。

男人的心,最是靠不住。

尤其是像江离这种,心里装着家国天下的人,她这种依附于他的女人,不过是闲暇时的一件消遣,随时都可以被舍弃。

“将军……”她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那是感动,也掺杂几分算计,真真假切,叫人分不清楚,“奴婢……奴婢蒲柳之姿,何德何能……”

她顺从地靠过去,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温顺得像一只收起了所有爪牙的猫。

“奴婢听将军的。”

江离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儿的轻颤,可那颗刚刚还躁动不安的心,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她留下了。

可他为什么感觉不到半分喜悦,反而觉得,她离自己更远了?

这感觉让他心烦意乱,也让他为自己这一反常态的举动感到恼火。他堂堂一个将军,什么时候,竟会被一个女人的去留牵动心神?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