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花芜和王冬跪着,屏风后的那位却不急着发话。

他悠然接过监试官递来的茶碗,低抿了一口,嘴角轻轻勾起。

方山露芽,果然是味好茶。

“说吧。”裹着星碎砂砾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

庆和宫中,没有真男人,大多是夹声尖嗓子,这副嗓子算不上多动听,倒也是独一无二。

花芜只觉得这副嗓音有些熟悉,像是裹着砂砾的夜风从肌肤上刮过。

却又同那一夜不尽相同。

可这位贵人既不提问,也不斥责,只这两个字,无头无尾,却叫他们从何说起?

花芜和王冬忐忑地对视了一眼。

王冬那张脸挤向一处,提醒花芜快些回话,花芜却有些颓丧。

这位九千岁的脾性,她实在还摸不准。

可只要一想到这里是庆和宫,对面之人是庆和宫之主,她便不敢再有丝毫隐瞒的小心思。

“回九千岁,断肠草生于红壤为最佳,是奴婢胡诌的。”

王冬不可思议地转了脑袋,春风扶苏的舒爽日子里,他的后背陡然沁出一层薄汗,身下的莲花暗纹青砖也似乎在那一瞬间变得烫手烫脚。

他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而放火之人,正是他身旁这位他极其信任的好友。

王冬四肢酸软,抬手拂了一下额上还未冒出的虚汗,只听得花芜续道。

“而那人靴上确有红壤,红壤出自长江以南,北方并不多见,宫中栽培花卉,不曾用过红壤,而庆和宫毗邻皇宫,这一路皆由青石板铺就,亦无路上沾染的可能。”

“那又如何?”屏风那头透过来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和温度。

花芜咬了咬唇,“庆和宫中备着山羊,除了第一场考核之外,许是早就知晓鲜羊血能解断肠草之毒,再者……庆和宫一向防备严谨,知天下事,晓天下人,曹公公乃御前之人,纵使有人试图向曹公公投毒,先不说是否胆敢在庆和宫中动手,就算真有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想来也定然逃脱不出庆和宫的眼睛。”

“听起来倒是合乎情理,继续。”

又是冷冰冰的语调,花芜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红壤多用于茶花栽培,据奴婢所知,上京城中只有一处,才有这般红如铁锈的土壤,那便是……便是这庆和宫。下毒之人靴上沾染了红壤,故而奴婢推断,也许那名参试者本就出自庆和宫。”

“大胆!”不等萧野发话,一旁的亲随就先怒斥了一句。

“你们到了庆和宫后,有专人引路,并不曾路过汐雾园,你何以知晓庆和宫中有红壤一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花芜竟听出了屏风那头传过来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丝起伏变化,却是如同裹着别样情绪的一声叹息。

“奴婢、奴婢是听王冬说的。仁德顺敬皇后曾是庆和宫之主,当时还是恭王爷的陛下与王妃感情笃厚,听闻爱妻钟爱茶花,便命人从江南带回来一株十八学士连同一车红壤,栽种在庆和宫中,如今仍被宫中奉为一段佳话。”

“是,是。”一旁的王冬方才还在火上炙烤着,如今被花芜提及姓名,又拍了拍帝王深情的马屁,最后还被说成一段佳话。

怎么听,都是溢美之词。

他粗粗一想,察觉到这位友人似是好心好意地往他身上扯功,顿感周身清凉,便赶忙先应了下来。

“佳话,的确是段佳话。”

九千岁萧野的重音落在最后那两字上,叫人听着,像是掺了别的意思。

可仔细一回味,又察觉不出有何不同。

仁德顺敬皇后乃是当今圣上在这庆和宫里的发妻,只可惜,这位性情和才情都近乎完美的发妻却没能等到她的丈夫登上九五之尊宝座的那一天。

所谓“仁德顺敬皇后”,不过是人死之后的谥号,的确是要令人忍不住叹息哀惋。

萧野离开了椅座,屏风之后的那道身影骤然蹿高,转身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