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水挺在乎的。
席水半天没说话,只是重新把烟叼回嘴里,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陈椿雨扭头一看,觉得自己真的是走夜路撞鬼,背后说谁都被抓现形。那不远不近走过来的,不正他妈是白无歌么。
其实陈椿雨多虑了,白无歌刚刚从楼梯间抽烟回来想洗个手,根本没听见她跟席水说了什么。他走近,也不跟人打招呼,皱眉看着席水嘴里的烟。
席水直起身,跟陈椿雨说:“你带着朋友先回去吧,我出来买点饮料给他们。”他偏过头,看向白无歌,却没说话,盯一下就走开了。
白无歌闷不吭声跟在席水后面往卖酒水的地方走。走了几步,突然轻笑出声。
他从高中开始跟席水同宿舍,大学开始跟席水同租,几乎所有琐碎的时间,俩人都在一起。
他却从来不知道席水是会抽烟的。
他没碰见过,席水也未提及。
荒唐至极。
席水没去买饮料,走到楼梯间推门进去,靠在墙上吞云吐雾。他连抽烟都很斯文,缓而静,像一出黑白默剧,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白无歌看着他,就像越过千万不可僭越的光阴,看向另一个时代的人。
两人静默片刻,席水突然问他:“高中的同学,还有联系么?”
白无歌沉着脸,不答,席水也不催。楼梯间的门缓缓闭合,灯光被完全收拢回狭小的缝隙,一时间世界黑下来,白无歌只能借由那一点猩红,用目光摸索席水的位置。
白无歌看了一会儿,反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席水没动静,白无歌看到那一点星火晃动一下,知道那人似乎笑了。
白无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席水的回答。他的声音快要像烟雾一样稀薄,融化在他自己呼出的烟气里,一点点散进空中:“跟我爸学的。”
白无歌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触及了一个雷区。果然,席水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轻飘飘对他说:“他还教我怎么用烟头在我妈身上烫出痕迹。怎么,要学么?”
白无歌手心冰冷,劈手摘下席水嘴里的烟,想扔在地上踩灭,又突然舍不得。于是在黑暗的修饰下,在死寂的纵容下,他缓缓把那支烟放进自己嘴里,牙关碾咬片刻,他眯着眼说:“明天给你买糖,把烟戒了。”
席水不知道怎么整的,声音那么虚那么远,让白无歌没有安全感极了:“戒不掉。”
白无歌往前一步,把手贴过去,先碰到那人冰凉的手背,沿着手臂往上爬,握上席水的后脖颈,轻轻揉捏,把人握住了,心里才踏实一点。他哄小孩儿一样道:“没见你抽过,你没瘾。听话,戒了。”
席水任由白无歌动作,乖巧的不像话。于是白无歌懂了,席水此刻是脆弱的,任人宰割的,如果白无歌是一根刺,那他已经成功地在席水柔软的心房上扎根,席水定然是剧痛无比、排斥异常的,等他清醒过来,首要任务无疑是把这根刺狠狠翘起,哪怕牵连血肉,也绝不姑息。但白无歌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他绝对不打算给席水将它剔除的可能,他要生根,要发芽,一定要在那一片阴湿的土地,开出酸涩的花,哪怕没有阳光照拂。
席水不吭声,白无歌就一点一点靠近,缓慢挤压掉两人之间的空气,他低缓、小心地倾吐席水的名字,像是在小心地编制一个脆弱的梦:“席水?阿水?”
席水一口气不知道憋了多久,终于呼出,温热的气息全都打在白无歌的脸上他已经离席水这么近了。
“忘不掉,”席水嗫嚅道,“忘不掉,所以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