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天未凉,他却袄袍裹身,连手中铜炉烫伤了指尖也无所觉。
良久,他看着案边的奏疏道:“既是养病,倒也不必辞官。朕放他的假,官职给他留着,晋昭先暂代他。待盛氏诞子,让他再回朝中。”
钟庭月道:“是。”
周桓放下铜炉,轻按指尖被烫出的水泡,顿时细细麻麻的刺疼自指尖传来。
一边的叶康见了伤口,顿时神色一变,要上前。
可周桓却推开了他,起身来到殿门前。
他垂眸望向钟庭月单薄的官服,问道:“如今外头天还这么热么?”
钟庭月道:“回陛下,已经比盛夏凉下不少了。”
周桓闻言,推开身上披着的厚袄,越过钟庭月望向宫外的天空。
他问道:“让你和姚定锋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钟庭月默了默,道:“翠涛在我大延,除了贵妃娘娘,再没有旁的友人。”
“友人……”
周桓敛了眉目,冷笑道:“她不过是个连宫婢都不如的漠北牲口,也就沈莲菩抬举她,拿她解闷……”
钟庭月跪在地面,不置一词。
不断有风灌入紫阳宫,周桓感受着周围空气流动,却猜不到这风的冷热。
“倒算个忠仆,竟敢为了她主子弑君……”他眯了眯眼,望着钟庭月,问道,“你说,这世上还有多少个她这样的人?”
钟庭月道:“普天之下,皆是陛下的忠仆。”
“朕的忠仆?”
周桓嗤笑:“都是各怀鬼胎的人罢了……若真的都是忠仆,又怎会有微生玉、翠涛这样的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钟庭月道,“二人皆是外族蛮夷,难免无君无父。”
“漠北么……”
周桓沉默下来,望着殿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回首望向叶康:“晋昭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晋大人办事得力。”叶康垂首回道,“宏义门处已经有不少大人在捐款了。”
“嗯……”
周桓回过头,叹道:“我大延国库,竟已空虚到需要靠他们捐钱来打仗了……”
钟庭月跪在殿外,面对天子的感叹,始终不言。
万里晴空流云变幻,候鸟南飞,俯瞰霖都情状。
城内,因有闻修等人的“带头”捐款,东南军粮筹募一事也还算顺利。
时光悄然流逝,待到天际铺满霞红时。
城外,回风亭。
归正卿扶着盛瑛上了马车,回首与晋昭告别。
晋昭立在回风亭处,目送马车在万丈霞光中渐渐远去。
待到那一顶青灰消逝在溶溶血霞中,晋昭才敛下眉目,回身往霖都赶去。
而归正卿的车架在官道上行了一半,却被人拦了下来。
“归大人。”车外,一青年的声音传入,“在下替我家大人前来送您,可否下车一叙?”
归正卿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我已辞官,哪有什么大人?”
盛瑛察觉出不对,抬手覆住归正卿的手。
那青年继续笑道:“陛下并没有免您的官,下官自然还是要敬您一声大人的。”
听了此话,归正卿心知此人是不好打发的了。
他沉眉,抬手拍了拍盛瑛的肩,示意心安,而后便掀了车帘,冷眼望向青年。
“什么事,说吧。”
那青年只笑,侧过身,示意借一步说话。
归正卿弯腰抓着车帘,良久,才回首对盛瑛道:“我去去就回。”
盛瑛忧心他,却没有表达,只颔首示意他去。
归正卿跟着那青年走到官道边上,才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那青年只笑着问道:“在下敢问,大人此去,是要携夫人到何处养胎?”
归正卿道:“与你何干?”
“自然是与在下无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