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领, 是日午间, 她严妆进宫赴宴。又因毕竟只是个小生日, 席上便只有太皇太后,太后、予翀和她四人。
酒馔芳美, 祖孙三代闲话家常, 又有乐伎在旁弹奏丝竹, 虽不十分铺张, 倒也有七分热闹。
酒阑之际,太后向予翀道:“我听闻你已学会奏琴了, 王妃生日, 你该亲自为她奏一曲才好。”
予翀笑道:“母后提醒得极是,其实儿臣本有此想法, 只恐技艺浅陋,不敢在皇祖母和母后面前献丑。有一支曲子练得稍熟些,无论如何, 尽力便了。”
说话间, 宫女搬来琴, 予翀舒展手腕, 弹了一支“流水”。
柳乐垂首坐着,算来她已是第三次听予翀演奏了, 他一次比一次弹得更好, 但她已不复初时的惊讶。先前她的确吃惊, 不过也和谢音羽一般想:弹琴是他自幼操熟了的,即便忘了, 很容易再回想起来。如今她真正明白,他的琴技根本不曾丢掉分毫,弹得好不足为奇,倒是难为他伪装“不会”。
“高山”、“流水”相传是伯牙所谱,奏给钟子期,听到曲声,钟子期知道伯牙心中所想,是为“知音”。柳乐不敢自比钟子期,予翀当然更远远不如伯牙他把自己那点浅薄的意思在琴中表达得太露骨了。
上回他奏这曲“流水”,那河流或急或缓,奔涌不息、无可阻挡;这一次,河水变得谦卑了,逡巡不前了,冷寂的沙洲上,一只鸟儿徘徊不去……柳乐听出,他的弹奏中充满了婉转缠绵的悔恨之意。
柳乐相信他能作假,但不信他能用乐曲作假,那琴声中的感情是十分真挚的。
他当然是该痛悔,但痛悔的对象并非她柳乐。
柳乐还注意到,弹奏中,太后一边盯着予翀的手,一边沉思。
曲竟,太皇太后笑吟吟先转向柳乐问:“你可喜欢了?”
柳乐垂目说:“皇祖母和母后给我过生日,当然喜欢。”
太皇太后笑得更深了:“过场生日也算平常,只不过往常没有这样的琴。”不待柳乐答,又问太后,“你听如何?”
太后笑着说:“我听着有原先十分六七了。”
太皇太后摇头:“你们懂的人反听不出。我说比先前要好,先前就是奏曲,如今是给媳妇弹奏,自然不一样。”
“那可不是。”太后附和说,“就手法来说也极好,不像初学,看来到底没有全忘了。”
从来就没忘。柳乐暗自冷笑。
予翀的神色半分不像假装,一边随意拨出一串音,一边说:“儿臣也纳罕,虽说是想不起,可手一放在琴上,好像自然而然便能弹了。当然,也多亏谢五姑娘指点。”
“音羽确实弹奏得好,不过你倒是青出于蓝了。”太后笑道,又问,“怎么你的琴舍得给了她?”
“谢五姑娘喜欢,正好儿臣发愁不知要怎么谢她,便给了她。在儿臣不过一件乐器,没有什么舍不得。”
“你可不知道,这样的琴当世再找不出第二把。”太后轻轻蹙起眉,替他惋惜,“先前倒是另有一把,在你五哥那儿,你们刚拿到时都是喜欢得什么似的,别说送给别人,摸都摸不得一下。过上些日子,也就是件寻常乐器了。你倒还好,给音羽倒罢了。你五哥那个冒失脾气,失手便砸坏了,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气不顺。”太后抚抚眉心,又笑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要不然,你和你五哥什么时候合奏一曲,那才好。”
“耀儿这时候该启程了吧。”太皇太后问。
“大概是几日前已经启程了。”太后答完,背过脸去,又皱了皱眉。
太皇太后笑道:“下个月咱们就要大大热闹一场了。”
太后忙也笑道:“到了太皇太后寿日,还要更热闹呢。”
太皇太后转向予翀说:“今年咱们都过生日,给你也过一次。去年九月,眼瞅着到生日了,你偏生出了门。正好,今年你是二十五,又娶了媳妇,一起给你过个生日。”
“那我先谢谢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