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年后,安今的肚子愈发大了,崔夫人对她的身体重视到几乎草木皆兵的地步,安今每天的活动范围也只有琅华水榭到锦绣阁那一段距离。

到了上元节这天,安今好不容易求了一次出门玩看灯会的机会。

暮色初合,长街已挂满明灯,混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将汴京染成一片暖色。

马车里,楚既白没去看妻子祈求的目光,自己悠闲地煮茶,“在上面看看就行了,我不会叫你下去的。”

下面人潮涌动,楚既白可不敢叫她在下面人挤人,如今她这胎已经七个月了,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小心。

要不是看她这段时间情绪不佳,崔夫人甚至都不会同意他出门。

安今撅着唇道:“知道了。”

市井熙熙攘攘,马车行使得很慢,安今坐在马车里,也能细细地观赏沿街的热闹。

远方河面上飘满花灯,灯中烛火在水波中摇曳生姿,孩童手里攥着风车,追逐在车前跑过,带起一阵笑闹声。

安今瞧着,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去过几个不同朝代,这里绝对是最热闹繁华的,政治清明,经济富饶,百姓安居乐业。

忽然间,安今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简衣步行,几乎融入市井之中,然而身上的清隽出尘的气质却又格外与众不同。

裴清远心里有感,脚步微顿,抬眸望去,隔着涌动的人潮,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皎如秋月的小姑娘。

一如当年城门窄巷中,撞见的一池春水,唯一不同的事,她已梳成了妇人髻。

而他一直都在水中望月,云边探竹。

裴清远脚步一抬,朝这边走了过来。

安今微怔,先笑着打了声招呼,“小裴大人。”

楚既白煮茶的动作一顿,挤身坐到妻子身侧,半拥着她,露出自己的脸。

明明是还是冬日,还将腰间的折扇打开扇了扇,唇边笑意清浅,恣意风流,“裴兄,我正陪夫人看花灯呢,没想到你竟也喜欢这般热闹,孤身便来了。”

裴清远并不意外看到他,目光落在他扇面上的远山图,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求而不得又何止一把扇面。

裴清远不得不感叹,有些人不仅少年得志,官场情场更皆是得意,春风如意,叫人惊羡。

他唇边的笑意极淡,“圣上有意叫我编武宁年史,我出来采风,观汴京繁闹,书武宁盛世。”

“编史?”

安今不由叹服,裴清远年不过三十,便可编写正史了。

史官地位一向崇高,非才学渊博者不可编也,而历朝史官,皆在文坛和政坛有着极高的建树。

安今正欲说些什么,她身边的人就开口道:“那裴兄你慢慢看吧,我们先行一步了。”

“世子随意。”

裴清远告辞后,清瘦的身影再次涌入人潮中。

安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莫名叫人觉得落寞孤寂。

想来他已经年近三十,却依旧无妻无子,在这个时代背景极为罕见,况且他还是圣上亲赞的“汴京双壁”,武宁九年的状元郎,京中倾慕他的人也不少。

众人也都说他是对亡妻用情至深,才鳏居多年。

转眼看到一旁的男人拿着折扇扇风,她疑惑出声,“你很热吗?”

楚既白笑而不语,又将扇子合上。

安今好奇道:“听闻小裴大人对亡妻用情至深,才至今未娶,是真的吗?”

楚既白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假的,他私底下有过不少红颜知已,更是青楼常客。”

安今傻眼了,“不会吧。”

这些话放在别人身上,安今可能会叹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放在裴清远身上,莫名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因为崔夫人很喜欢他,也经常夸他,安今对他的印象也格外的好。

寥寥几面,更觉得他清风峻节,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