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发现没有人露出嫌弃的眼神,大家催促他把那个蛋糕放在讲台上,有爱起哄的人在拍手欢呼,也有热心的人去找打火机,准备给他点蜡烛。
教室里的灯关掉的那一刻,暖色的烛光映着他的脸。
世界安静下来,走廊上其它班同学的打闹声也变得遥远,班里的同学围着他,谁都不说话了,等待他许愿。
何志宇幸福得呼吸都有些战栗,这些日子所有的担忧、恐惧、畏憎,在这一瞬间都暂时地消失了,他闭上眼,虔诚地许愿,祈祷他的十八岁会越来越好。
下一秒,他吹熄蜡烛,睁开眼。
在头顶照明灯亮起之前,他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无意间扫过敞开的后门。
教室里黑暗一片,走廊的顶灯亮着,也因为隔得远而只能朦胧地照出人脸的轮廓。
但是那张脸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冯山月,站在门口望着他。
她竟然是笑着的。
噩梦、恐怖片、鬼故事,这些用于吓得人魂飞魄散的东西里,最喜欢设置温馨时刻被鬼打破的情节,也喜欢用角色反常的行为,来衬托诡异的氛围。
就像现在这样。
何志宇看到,冯山月用口型无声地说:生日快乐。
她朝何志宇靠门口的座位指了指,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眨眼时,后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仿佛那是他的幻觉,但没有谁会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自讨苦吃,产生这么倒胃口的幻觉。
头顶,同学把灯打开,顷刻间,何志宇的脸被照得惨白。
像有人拿电线对着他的手碰了一下,一股寒凉的麻意从指尖传到全身,他拿塑料蛋糕刀的手忍不住发抖,刀掉在讲台上又弹开,沾着的奶油弄脏他的衣服。
何志宇突然发现,今天买的蛋糕是草莓夹心的,切开后,模糊的红色果酱从里面渗出来。
像一团被人从心口掏出来的,鲜血淋漓的秘密。
有人哄闹着抢过刀去切蛋糕,教室里的氛围重新热络起来,比起他的沉默,大家更在乎能不能分到蛋糕上的草莓。
簇拥着何志宇的人群挤来挤去,他被推搡得摇摇晃晃。
没有包厢里老师喜爱的目光,没有干杯时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也没有那几根燃起暖黄光晕的生日蜡烛。
此时此刻,何志宇的脑袋里只能想到一个画面,像卡碟的电影机一样反复地播放着。
冯山月走之前,朝他的课桌指了指。
怎么,她要给他送生日礼物吗?
电光火石间,何志宇变了脸色,拨开人群往讲台下走。
路过同学时,还能听到他们接二连三的祝福声,再远一些的地方,已经有人跑到走廊上玩起了抹奶油的游戏。
可这些热闹此时都与他无关了。
何志宇弯下腰,用一个略显狼狈的姿势把脑袋凑到桌洞前,确保自己的背影把别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桌洞里有一个信封。
要是被八卦的同学看见,肯定会笑着打趣,说,何志宇,也有人给你寄情书啊?
毕竟在学校里,如果不是为了表达爱意,很少有谁会无缘无故地给一个异性同学写信。
除非,她是来找他算账复仇的。
何志宇脑子里轰的一声,打开那
个信封,取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A4纸。
他展开它,只看了一眼,就直起身,跌坐在座位上,把那张纸拼命地揉成团往桌洞里推。
这是一个宁静的春天傍晚,没有狂风暴雨,没有电闪雷鸣。
耳边是同学们的笑闹声,口腔里还能反刍到蛋糕的甜味。
只有何志宇知道,他被再一次绑在了过山车上,朝下俯冲,并且在无法控制的失重感中,惊恐地发现自己脱离了轨道,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那张纸上印着一幅照片,是黑白的。
照片俯拍着一张书桌,桌上摆了一张铅笔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