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发凉的眼神盯着他,桌上装药的铝片板又那么刺眼,他只恨自己这多余的一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好像他在那里踌躇不定,惹了那孤僻的男人也似,他两只眼珠子乌沉沉地,视线好似千斤重担压在奉星如肩上,他们就这么对视片刻,男人移走了目光,可能是忍受疼痛,他咬着牙关,头垂低了些。连带着发丝摇动,散乱了。男人漆黑的身形,白的脸庞,咬着唇克制不住的痛色――凉薄的月光里,这画面凄厉、支离。
奉星如一败涂地。
他走下去,拿起那两片铝版,抬手借着月色认了认,男人应该是忍耐不住了才吃的药,铝板已经被他碾得很变形了,奉星如勉强从褶皱里看出隐约的名字。
他一连串多管闲事的举动,柏淑美并未阻拦。奉星如捏着铝板,硌得他掌心有些疼,但他没在意,皱紧眉头问:“今天吃过饭了吗?”
柏淑美别开眼,“审了一天,没空。”
这倒是真话,国安那边实在搞不掂,请军部帮忙,于是军部把这几根硬骨头又丢给了他,要他在年底前审出该有的结果。
他带着人亲自下场,他的审讯,可不是外面那些温柔无害、讲究人权的手段,没多少人能活着解开他的镣铐。他在暗无天日、只有一盏钨丝灯摇摇晃晃的地下室从日出闷到日落,对着满脸横肉的悍匪,汗臭、血痂、油腻、腐肉、排泄物……种种人间最恶心的味道混杂一堂终日不散,他能面不改色地踏出门,已经是极其强悍的承受能力。换了别的人,恐怕要吐得胆汁都不够用,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奉星如还记得他那天对满桌珍馐的挑剔,为难地看了看他半空的水杯,先续满温水,塞进他手里,先给他打了个预防:“现在没什么菜了,有鸡蛋,瘦肉,我只能做得很简单。”
他等着,男人握着水杯,轻轻地点了点头。奉星如转身就走。他不知道,在他脚步声远离的那一刻,男人飞快的扭过头来,视线追着他的背影,又回到手里的水杯,水是温热的,暖意隔着玻璃传递回他的手心,他咽了一口,滚入胃里,也是暖的。他低头,看见水面回荡的破碎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