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听不出他的意思:“你在怪我。”

“不然呢?”谭司文没想过他会问出这样好笑的问题,“难道您认为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是合格的吗?”

“我跟你母亲本来就不合适,我们……”

谭司文不愿意听他自以为是的辩驳,说到底无外乎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只继续说自己要说的东西,时刻记得来这里的目的。

“刚说的都是妈和谭司悠的事,接下来说说我和你的。每个月我会定向给你的账户汇笔赡养费用,你的工资加上这些,足够你一个人很好的生活。你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退休,现在身体状况良好,如果将来真的有天生病或是无法完全自理,我和谭司悠会出钱雇佣护工或是送到条件足够的疗养院。你放心,赡养的义务我们会做到。”

但也就仅限于此。

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做父亲的没有尽到多少情感上的关怀,那等年老以后,也别奢望额外的感情反馈。听起来不近人情,但这很公平。

谭司文不着急,沉静地坐在那里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这张餐桌很有年头了,是从老房子搬来的。以前实木的桌子没有成品家具贵,找个会手艺的木匠打个桌子,比直接买来的便宜。

木头的桌子表面很脆弱,叶青禾将它打理得很好,可使用的年头多了,上面总不免留有各式各样的痕迹。

后来她往上面铺了层透明的隔热贴,显得格外突兀,还被谭昱嫌弃了。小吵了一架后,某天又担心隔热垫被烫坏,最后在上面还铺了层桌布,乱七八糟的。

谭司文的视线从桌布上移开,淡淡地扫视四周,逐一看过房间里的每个细节。

即便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他在这里感受到的归属感还不如租住在西北街的小二居。

谭昱还在翻看那份协议,翻页要间隔很久,一字一句看得仔细。

他戴着眼镜,垂下头时能看到头顶冒出的白发,数量已经过半了,翻页时枯瘦的指尖也会不受控制地轻颤。这些都是时间流逝的证明。

谭司文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心底里是始终记恨着这个人的,也是在同样的一刻,又有些释然了。

人总归是要朝前走的,他和叶青禾都是。

谭昱终于看到最后一页,轻轻吐出口气,将眼镜摘掉后靠在椅背上。

“这只是最初拟定,有任何不满意或是想要更改的都可以提出来,再进行商议。”

“我没有什么意见,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吧。”

因为年龄上长而松弛的眼皮令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疲惫,眼中的情绪也不够分明。他望着对面的谭司文,又像是在望向更远处。

“行。”

谭司文很快地将东西收拾好,不忘做好最后的嘱咐:“三个工作日内我会提供给你正式的协议,签署之后你们可以去提交申请。”

他快速、冷静地同自己的父亲处理好家事,与平日里工作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谭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最后用一种像是自嘲般地语气轻声道:“你是我儿子,但我好像直到今天才见到你真实的样子,从容地像是在应对别人的事。”

谭司文手里的动作一顿,反问道:“觉得陌生吗?其实我也觉得你很陌生。我们做父子快三十年,现在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世界上的血缘关系难说的很,他们更像是朝夕相处在一起的陌生人。

谭司文起身后还不忘将椅子推进餐桌,带着毫不犹豫的心情朝着门口走,就在即将触碰到门锁的那刻,谭昱转过身喊了他的名字。

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动作着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一声,谭司文没转身,稍微侧过头,示意身后的人有话快说。

可喊过这声后,似乎又卸了力,沉默了许久。

“我和你母亲走到今天,两个人都有不可避免的责任。因为我们的感情不和,对你们的照顾不周,我很抱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