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结婚的两个人,谈论精神共鸣太奢侈了。双方没有恶习,家庭背景简单,没有互相都容忍不了的缺点,差不多就可以了。
感情……应该也是有的吧。
在谭司悠出生前,谭司文记得他们两个人也能算是相敬如宾的。只是后来,就有人不满足了。
客厅的餐桌前,父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上一次这样平静地坐着能仔细看着对方是什么时候,谭司文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他们在家,连说话的次数都不多。
他打开随身的背包,将那份协议翻找出来放到谭昱面前,平静地叙述着:“按照妈的意思,这套房子是你卖了单位分的房子后买的,爷爷奶奶出了钱,所以她不要。但相应的,家里那台车要归她。你们的存款是共有的,她的工资不如你多,但所有人日常生活起居都是她在照料,所以她要求分到存款中的十五万。”
谭昱对他说的话反应不大,伸手翻开两页纸,顿了顿。
“这是她的要求,但我认为不合适,所以协议上拟定的是存款分割二十五万。”
谭昱放下手里的东西,终于肯抬头仔仔细细地看向他儿子。
很陌生。
在谭司文读大学之后,他们连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时间都很少。他将儿子的卧室改成小书房日常使用,想等他放假回来时再将卧室腾给他。可这之后,谭司文即便是连假期都很少回家,总是申请留校。
再后来,他毕业工作,连电话都很少打来。
他没太注意到谭司文的成长,因为印象中他的儿子即便在家也是话很少,言行举止少有错处,是按照长辈标准要求下长大的孩子,总是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现在,这个从没在他面前表达过任何诉求的儿子,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淡漠的语气,像是同他交涉着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谭司悠已经成年,不涉及抚养权问题。但她学业还未完成,剩余四年需要你支付一半的学业花销费用。不过她既已成年,你不愿给也不强求,我可以负担她的开销,替你尽到应尽的义务。”
谭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听不出他的意思:“你在怪我。”
“不然呢?”谭司文没想过他会问出这样好笑的问题,“难道您认为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是合格的吗?”
“我跟你母亲本来就不合适,我们……”
谭司文不愿意听他自以为是的辩驳,说到底无外乎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只继续说自己要说的东西,时刻记得来这里的目的。
“刚说的都是妈和谭司悠的事,接下来说说我和你的。每个月我会定向给你的账户汇笔赡养费用,你的工资加上这些,足够你一个人很好的生活。你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退休,现在身体状况良好,如果将来真的有天生病或是无法完全自理,我和谭司悠会出钱雇佣护工或是送到条件足够的疗养院。你放心,赡养的义务我们会做到。”
但也就仅限于此。
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做父亲的没有尽到多少情感上的关怀,那等年老以后,也别奢望额外的感情反馈。听起来不近人情,但这很公平。
谭司文不着急,沉静地坐在那里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这张餐桌很有年头了,是从老房子搬来的。以前实木的桌子没有成品家具贵,找个会手艺的木匠打个桌子,比直接买来的便宜。
木头的桌子表面很脆弱,叶青禾将它打理得很好,可使用的年头多了,上面总不免留有各式各样的痕迹。
后来她往上面铺了层透明的隔热贴,显得格外突兀,还被谭昱嫌弃了。小吵了一架后,某天又担心隔热垫被烫坏,最后在上面还铺了层桌布,乱七八糟的。
谭司文的视线从桌布上移开,淡淡地扫视四周,逐一看过房间里的每个细节。
即便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他在这里感受到的归属感还不如租住在西北街的小二居。
谭昱还在翻看那份协议,翻页要间隔很久,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