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仍无法想象住宿生活的好处,我讨厌烦人的人际关系,讨厌需要拿脸盆抢占的洗漱台,讨厌自己晒出去的衣服被人挪开,讨厌吹不干头发的吹风机,讨厌放在走廊的热水瓶突然被人踢碎,讨厌遇到矛盾永不解决的老师...反正,我讨厌住宿的一切!”
说到这儿,瘐倩像被一个抽气泵抽走了最后一点空气的真空袋,心脏被挤压到了极点,她再也憋不住,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的需求变得不值一提。我甚至需要应和别人,才能勉强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下生活下来。这意味着你需要团体,需要被迫站队,我跟她们的矛盾在于,当她们污蔑一个女生偷她们的MP3时,我没有站出来指证那个女孩。从那以后,我被成为针对的那个,吃饭的时候,她们会从我的餐盘中夹走我爱吃的那个,并把自己不爱吃的菜倒在我的餐盘里,会翻弄我的书包、文具,把笔芯折得稀碎,墨迹弄得到处都是,也会在起床的时候故意拖着我,不让我洗漱,导致我缕缕迟到。当我把这一切告诉老师的时候,老师却以为这是学生之间最稀松平常的打闹。”
她磕磕绊绊地陈述着:“我想回家,但是爸妈却说,我从小到大生活在温床里,从未经历过挫折,为了锻炼我的独立性,他们不会结束我的寄宿生活。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回家只是短暂的逃避,我始终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宿舍才是我未来六年甚至更长时间需要待的地方。所以后来,我学会了讨好,学会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独立’,也学会了技巧性生存。我觉得帮她们一次没什么的,如果不帮,我会为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
说到这儿,她突然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像是一个锈迹斑斑且被青苔覆盖的齿轮,要想齿轮重新转动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上面的铁锈进行剥脱,滴入新油。
林沚宁觉得庾倩勇敢极了。
有时候,勇敢并不意味着无所无惧,你仍旧拥有害怕的权利,仍旧可以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它真正的表现形式是,破而后立。
林沚宁想,这跟幼时学步是同样的道理,哭着站起来的小孩,永远值得有人为你一个竖起一个大拇指。
...
庾倩还是讲述了被二职学生威胁的事,她没有实质性的把柄握在她们手里,但那些日以继夜刻在心底的恐惧无法一下子消弭,这是重复的失败或惩罚而造成的听任摆布的行为。
二职同学威胁她,一次两次搅乱她平静的生活,这种击垮好比是熟睡的人被故意叫醒,那种心脏乱跳让她觉得自己虚弱又恍惚。
采访进行到最后,庾倩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想告诉我的父母以及所有把孩子丢入寄宿学校一劳永逸的家长。熄灯后的宿舍床罩,将会是他们一天中最平稳的避难所。”
这场深入交谈的特稿,最终在两小时后结束t。
林沚宁在不知不觉中听完了全程,当庾倩从往事中抽离时,林沚宁都没从那一层层的情绪中出去。还是庾倩提醒她,别发呆啦,程遂的比赛都比完了,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去看跨栏。
现在过去肯定来不及了,她直奔宣传栏,在校运喜报上找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