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去找来了一根簇新的发带,正红色的,然后要他低下头来。

木梳慢慢穿过他浓密柔顺的长发,又慢慢一梳梳到底。那根红色的发带被她轻柔地系紧,点缀在乌黑的发间,霎时勾出几分明艳张扬。

薛鸣玉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扶在他肩上。

两人如出一辙地注视着铜镜,她在透过镜子望向他,而他则怔怔地注视着镜子里的她。她们的视线落在同一面镜子,却没有相交于同一个焦点。

最后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把衣服又换下来了。

薛鸣玉只拿走了一件。至于另一件,她说:“你留着罢。”然后便走了。

喜服被他叠好锁在了柜子里最深处,连同那根留给他的发带一起,仿佛成了一个梦。卫莲舟缓缓踱步走至铜镜前,弯腰对镜细细凝视。

分明是他亲手绣的,为何方才穿在他身上不像是喜服,却像是一件猩红的血衣呢?

他恍惚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忽然被他眼中透出的沉沉死气惊醒。红颜枯骨,他这具肉身如今竟丝毫不见朝气,反倒像是一只棺材,锁住了他的魂魄。

卫莲舟在铜镜前一坐便是大半天。

什么都没做,只是失神地、长久地望着镜子前的自己。等朦胧的月光都洒落窗前时,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悔恨。

他不想死了。

他想乞求薛鸣玉的原谅。

卫莲舟想要得到她的垂怜。

第22章 二十二朵菟丝花 ……

薛鸣玉成亲那日的?发髻是卫莲舟亲手梳的?。

这?天天不算很好, 阴沉沉的?,看得人心里不大?爽利。一行人黄昏时上了山,要去那座破庙祭拜。这?是薛鸣玉要求的?。

山路陡峭。

李悬镜跪在了山脚下第一级石阶上, 红绳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 与大?红的?喜服映得他面若桃花。红绳的?另一端则系在薛鸣玉手腕。

山有?灵, 天地有?感。

不知他从?哪儿听说的?, 如此沿着九十九级石阶跪拜而上, 则可?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山楹嗤笑他还信这?个, 薛鸣玉倒是什?么都没说, 笑着应了。

她不怕灵验,因为她不信。

薛鸣玉背对着山路, 站在比他高?一级的?石阶上与他相望。卫莲舟在一旁扶着她, 免得她看不见路被绊住了。她牵着中间那段红绳,俯身注视着李悬镜, 而后往上走了一级。

李悬镜仰脸望着她,抬起膝盖慢慢压住了方才她踩过的?路。他躬身拜于山阶, 额头?抵着她的?鞋尖。她倒退着往上走, 他膝行着步步紧随。

一步一跪,尽数拜于她脚下。

卫莲舟垂下眼睑, 不敢多看, 只觉得这?红色红得飞扬跋扈,既喧闹又刺目。他扶着薛鸣玉的?一条手臂,静默得仿佛要与这?连绵的?山群融为一片。

这?便是那个凡人。

山楹冷眼旁观着。

他轻飘飘打量了她的?模样, 以为瞧着也没甚么稀奇, 是个落在人群里转头?就会被他忘记的?人。因此他越发不快了。

倘若她真是个世间罕有?的?奇人,有?着什?么出神入化的?手段,他尚能理解。可?她没有?。她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太平凡了, 以至于他为李悬镜的?卑贱姿态而不齿。

他当真是个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山楹轻蔑地哂笑不已。

好不容易叩拜至山顶,薛鸣玉弯腰牵了他起来。

那座破庙近年越渐破败,没了当年逃难的?人,如今早已荒无人烟。那块字迹磨损的?匾额也不知何时掉了下来,砸在墙角边的?野草丛中。

昔日被卫莲舟用?火融掉大?半面的?墙边缘也日渐腐烂。

唯一尚算完好的?只有?庙里的?佛像。

但薛鸣玉不要拜这?尊佛像,她要拜的?是正中间那尊被砸毁了半截的?道姑像。这?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