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咋。”何容珍抿嘴一笑,没想眼泪不听她的心,偏要跑到远和恩手指头上,她哽着又重复,“没咋。”
脂粉扑光滑的面,眼泪一淌,花了,脏了,露出下头人想藏的皱纹来。
她不是刚认识贺封那会儿,二十岁的何容珍。那会儿脸多净,一丝儿皱纹没有,心多清,没瞧过多少脏东西,心儿似那高高碧蓝天上的云,自由着没给人。
折枫08
天儿冷,水井巷这处宅子又不常住人,炭盆烧起来,屋里头还有些寒气,打脚底儿心钻上来。何容珍盖了张薄毯子,一旁远和恩正吃蜜饯,瞧他吃的那欢喜样儿,便也捏了一颗放进嘴里,蜜饯刚进嘴,便皱了眉头,“死甜死甜的,有什么吃头?”
她这样说,远和恩就晓得她不爱吃些玩意儿了,搁零嘴筐子里挑了两颗干枣,往她手心放,“姨,那吃枣。”
垂眸瞧掌心两颗枣,手指头一和,她一笑,“就知道显乖!”正说话,陈妈掀帘进来,“太太,刘太太来妈子叫了哩,三缺一,请您去打牌。”
何容珍眉一横,“三缺一也不去,没心情,打个屁!给她说天儿冷,来事儿不愿出门,回了罢。”陈妈瘪嘴一笑,“好嘞。”
三言两语,何容珍兴头儿全跑远和恩身上,想起要给他寻家里人的事儿,“姨给你寻着你爹娘,教你们团圆,成不成哩?”
远和恩眨了眨眼,迟疑的,摇了摇头,软着嗓应她,“姨,我不要。”何容珍瞅他,紧接着问:“为啥不要,他们打你?还是,你压根不晓得家在哪儿?”
没想,他不再应了,何容珍一下泄了气儿,“也是,你啥也不晓得的,问也白问。”眼珠子一转,她托着腮,想起自个儿儿子,“那你跟姨说说,贺景枫那混小子对你干了啥?他咋哄你,骗你的?”四年没养在身边,贺景枫的性子连她这个亲娘都琢磨不明白喽。
远和恩可听不明白啥叫哄,啥叫骗,只是听着贺景枫的名儿,眼儿一亮,乖乖问何容珍,“姨,啥叫哄和骗哩?”
何容珍把声儿压低,“你就说他那天跟你干啥了?”俩人睡了啊,这是明摆着的,可何容珍想从远和恩嘴里听点别的。
耳朵根子烫了,远和恩撇开眼不敢看何容珍,结结巴巴,“没、没……”何容珍可不耐烦了,曲手指头挤他,“可不能骗姨。”
“他……”远和恩给她挤急了,面上又是笑又是耻的,红了半张脸,“他脱我裤子。”
何容珍心里“啧啧”两声,嘴里是一点没给自个儿子留面儿,“他个不要脸的,以后他再这样儿,你可不能依,打他哩。”
“我为啥要打他?”
“为啥?”何容珍点他白净净眉心,“他使坏,就要打,正经人能随便脱人裤子?忒不像话,他的书啊,全读狗肚子里了。”
“嗯。”见何容珍着急,远和恩忙乖乖点头,手搁她手心儿一放,又是两颗枣。
梁宝山回来了,不知搁城里头哪块地住着,何容珍一想起来心里就堵,搬来后连着做了两晚噩梦,陈妈心疼她瞧不过眼,“要不咱回乡下金哥家住两天。”
金哥是何容珍亲哥哥,这两年也得了她不少帮衬,乡下一座三间的大屋,带一个敞院,瞧着着实气派。何容珍想想也是,待这城里头受气儿,说不准哪天的,两人碰了面,平添尴尬。
就是可怜了贺景枫,程家生日宴受尽程颂青大小姐脾气不算,还给好几家太太打趣,出了程宅大门,脑子似一锅咕噜浆糊,直犯晕呐。回到贺宅,刚进后院,又听下人说三姨太的事儿,如果不是梁玉芳拦着,当夜就得去水井巷一趟。
后来他又连着两日被何容珍拒着不见,心里头甭提多苦了。他知道自个儿这个妈的脾气,再怎么着,他身上可淌着贺封一半的血,真犯起恼来,说不见他就不见,没一点儿回转余地。
刘备三顾茅庐方得见诸葛亮,贺景枫想这可是他亲妈,他都去第三回了,总不能再拒了罢,谁想,下人一句,“太太回乡下哥哥家了。”似冬寒日的雨,把贺景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