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皇这样说,白袖刚想鞠躬行礼,便听薛桥小声提醒:“殿下行跪礼。”
白袖很多规矩都不懂,还好有薛桥在旁边提醒,他撩起衣袍笨拙地跪地磕头,闷闷道:“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皇帝龙颜大悦:“好九儿,平身。”
白袖被搀扶回座位后,兰陵殿里的气氛才渐渐热络起来。
请九殿下作药引
白袖重新坐回不起眼的角落,双手捧着金盏垂眸啄饮,心里渐渐涌起股难言的苦涩。
迎接九殿下回宫的家宴寡淡得要命,并没有想象中的嘘寒问暖,更别提父子相拥而泣。
他被单独拎出来问两句身体状况,瞧着没缺胳膊残腿,再按皇室的规矩跪拜过杨皇后,便被皇帝打发回座位。
遍发布告苦苦寻找八年的小皇子,终于迎回皇宫却爱答不理,这正常吗?
太不正常了。
作为父亲,皇帝至少应该问问他这些年的境况。是如何颠沛流离活到现在,是如何多方辗转来的京都,又是如何得陆祺拼死相救……
但是没有,皇帝半句都没提。
不仅没提,甚至转头就能跟皇后和嫔妃笑谈自如,仿佛他这晚宴的主角压根就不重要。
兰陵殿里的丝竹管弦声声悦耳,执花献舞的宫女飘然摇曳,望着眼前这极奢靡的景象,白袖的后背竟然平白无故起了层冷汗。
这座魂牵梦萦想回的皇宫,辗转反侧想见的父亲,似乎都没有那么欢迎他。
尽管疑惑重重,白袖仍是没有多想,或者不愿意多想,甚至还没等多想他就给父皇找好了台阶。
是他自己矫情罢,毕竟父皇是九五至尊,朝廷内外要顾及的事情繁杂,不愿流露情绪是情理之中,不把心思放在他这里也无可厚非。
白袖酸涩地低垂着眼睛,只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
席列前面,李烨的位置刚好能看见白袖,便将他的拘谨和怯懦尽收眼底。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就算回宫又怎样,小时候那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早就不复返了。
“殿下。”
唐骁侍候在李烨身边,见状俯身低声道:“他住的繁秋殿于殿下而言是近水楼台,若是做点什么事情很方便。”
李烨听言深眸微眯,唐骁的意思很清楚,若是要白袖的命,现在正是时候。
“这倒是不必。”
粗砺的指腹轻轻敲着桌案,李烨懒散道:“留着说不定有用处。”
唐骁提醒道:“若陛下知晓他痴傻的事情与您有关,或许会恼怒您。”
李烨讽刺地笑笑,把玩着茶盏掩在唇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父皇和皇后对九儿也亏着心呢。”
他确实不打算要白袖的命,以前三番两次谋害是因为顾忌他说出他痴傻的真相,会影响到自己东宫位的争夺。
但真正几番接触下来,他似乎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往事,不清楚他的痴傻是怎么来的,甚至满心以为他当年是走丢的。
这桩事情说来可笑,几乎所有皇室都知道他是被赶出宫的,唯独他不知道。
当年皇后前朝后宫势力正盛,深得帝宠,却因没有生养整日愁苦,便欲在后宫寻位皇子收在膝下。
几乎不用多想,九儿的相貌功课皆拔尖,自然而然就入得皇后青眼。
等皇后登门的时候,却先吃了顿闭门羹,他们母妃性子刚烈,说什么都不肯将孩儿交出来。
不过皇后哪是省油的灯,回宫后就日夜给皇帝吹耳旁风。久而久之皇帝就对九儿和他们母妃有所疏远。
后来李烨偶然从母妃那里知晓弟弟是阴柔骨的事情,转身就告诉了皇帝和皇后。
皇帝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阴柔骨的身子简直与怪物无异,便瞒着所有人吩咐老嬷嬷,将不满十岁的九儿赶出了皇宫。
没过多久,痛失爱子的母妃郁郁而终,李烨便被皇后收在膝下,成为东宫的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