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结束,闹剧收场,宾客散尽的冷寂大堂,周牧则独坐沙发,闭眼撑额,手肘抵膝,思绪随挂钟滴答走动,胸口堵着一股气,绕在心头无法疏散。

他蹙眉低叹,指针不知不觉走到十二点半,院外终于响起一声轿车上锁的“滴答”。

闻讯赶来的周暨平风尘仆仆跨入院内,走进大堂一见儿子,便怒不可遏朝他挥去拳头。

周牧则没有躲闪,生生挨了他那一下,额角随即泛起紫青淤痕,面上仍波澜不惊,斜侧着脸沉默,既不抬头,也不出声。

“你这个混账东西!”

周暨平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越大越长本事了,居然敢对你姐姐下手!做人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爷爷要知道他孙子做出来这种事,能气得从坟里……”

“哪个爷爷?”周牧则突然掀眸。

周暨平一时语塞,顿住话声沉默良久,见少年目光幽幽盯向自己,不由拧紧眉头,冷声反问:

“你还有哪个爷爷?”

周牧则笑笑没说话,收起表情漠然起身,躯干才刚站直就被周暨平按住肩膀压坐回去,想重起又被按回,如此反复数次,脸上才终于显出一点阴郁,语声透凉:

“爸,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上去休……”

“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暨平被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激怒,正欲张口厉言训斥,又见他抬头掀眸,沉黑瞳孔渗出丝丝冷锐:

“爸,要怪就怪你当初把我生下来。”

第0171章 171.没有错

他话中似乎藏着另一层意思,周暨平脊背一僵,过了半晌,才绷紧唇角,眉心皱起深痕:

“你别把话题扯开。”

周牧则没有接话。

他重新站起身,立定在周暨平身前,对视着他威严刚正的冷毅面孔,轻声开口:

“爸,我喜欢上姐姐没有错,不被世俗接受的爱也是爱,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比我更早。”

说罢,便径直朝楼上走去,挺拔背影沿阶梯上移,瞬息没入转角。

周暨平沉默,兀立在冷风穿堂的通明大堂,手臂垂落身畔,指尖微微发颤。

……

凌晨四点,林蓁睁眼蜷缩在被褥里,贴着被水痕濡湿的冰凉枕面,安静等待天明。

等天亮就好了。

等天亮就可以离开了。

可是……她能等到吗?

所有一切努力因那一句话烟消云散。她的挣扎、渴求、不甘、怨恨,到头来,只是无的放矢。为了证明自己值得被爱,牵扯进一个无辜少年,将一场喜庆寿宴闹成修罗炼狱,最后却发现,真正该被审判的人是她。

……

一个强奸犯的女儿,有资格,活在这世上吗?

……

林蓁整夜未眠。

清晨六点,她从床上坐起,无声无息穿戴整齐,然后走出房间。

……

楼下,灯火已亮。

一个起早的婶婶从厨房出来,乍眼看到林蓁,不由诧异:“小蓁,你怎么起那么早?”

“昨天不小心在路上掉了只耳环,我出去找找。”女声应得很轻。

洗手间里,周牧则听着外面对话,直到脚步声远,才走出暗角,眉心微蹙。

……

晨晓冷寂,白雾茫茫。

从六点一刻跨出院子开始,周牧则就一直尾随在林蓁身后。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他沉默注视着她,一路跟随着她,在漫天浓雾里步步向前,穿过屋舍,走过农田,迎着逐渐透亮的天光,走向一座高桥。

此刻初阳未起,江岸寒风湿冷入骨。林蓁披在背后的长发被风吹起,发丝纷飞乱舞间,隐约可见一截未被织物覆盖的皙白脖颈。

周牧则蹙眉顿步,正思索如何出声叫她,就见林蓁立定在桥面最高处,目光眺向远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