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呼吸过度,她脸颊充血,目光晕眩。

还好,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余光里初生的太阳挂在天边,将整个冰冻的湖面染上一层薄软的金灿,而她目光几乎能点燃的地方:疗养院的楼下,此刻被保洁人员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有灰黑色的冰冷地砖整齐划一。

“吱”,身后的病房门被人推开。

赏佩佩急着把脑袋从窗缝里拔出来,护士帽不慎从八楼跌落,只见昨天还无法从床上直起腰喝水的张阿姨,竟然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刚从热水房冲了茶饮回来。

赏佩佩没有考虑对方的举动是不是回光返照,相反,她在意的是,热水房的位置,就在距离护士台最近的右侧。

直线距离不过几米,面前的张阿姨,会不会已经听到了周姐刚才那些尖酸的闲话?

每一位患者,都是花了对等的价钱来到这里,寻求人生谢幕时的安宁,无论如何,他们的尊严理所应当被员工们悉心维护。

如果面前的二十一床突然情绪崩溃,她该怎么安慰一个死期将近的人?

天知道,除了无偿加班以外,赏佩佩在这一行从业以来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按照入职培训时的话术课程,给病人构建虚假又渺茫的心理希望。

因为这些病房即便面朝美景,但没有几个病患,可真的看到春天的花开。

而年复一年度过春夏,接连送走病人的,只有她们这些已经对他人的病痛熟视无睹的员工。

相比医治身体的医学场所来说,这里更像是心病滋生的温床。

第0068章 两万块钱包子砸狗。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今天查房很早。”

应该是下床后感到冷,张阿姨的病号服外披着一件藕荷色的羊绒衫,她像是婴儿学步,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自己的床边。

从门口到病床的距离只有正常人的七八步,但她在赏佩佩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硬是走了十三步。

很难想象,她刚才去打水时,拄着不熟悉的拐棍,又花了多大的力气挪动自己。

扶着病患靠在摇起的床头,赏佩佩开始为她测量血压和血糖,周姐说的没错,二十一床因为黄疸严重,所以皮肤格外地蜡黄黢黑,但赏佩佩不认为她丑,粉紫色的毛衣和蓝色的病号服在她身上却显得那么得体和自然。

如果没有生病,面前的张阿姨一定是很注重自己形象那种女教授吧,几十年如一日都穿着低跟鞋和花呢套装。

一早空腹,血糖指数依然偏高,赏佩佩用棉签帮她按压止血后,才开始准备针剂。

被胶布固定的滞留针重新接上白天的液体,赏佩佩熟练地为病患进行胰岛素注射,挑选着最斟酌的词语垂眸开口,“您刚才接水,怎么没按铃?是不是我们交接工作吵到您休息。”

张阿姨今天看起来很有活力,也愿意多说些话,她表情温和,目光恍惚着划过左侧紧闭的窗户,又重新回到赏佩佩凌乱的发丝上。

她摇了摇头,“感觉今天身体状况不错,也想下床走走。就不劳烦你们。”

“我知道咖啡因不好,但就是突然想喝点玫瑰红茶。”

“人老了,事情就多。”

“喝些也不碍事儿,发酵茶里咖啡因含量少,您有需要就按铃,二十四小时外面都有人。咱们在这方面也没有特殊的规定,801的病人还特爱喝龙井呢。”

病患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在休息间内的对话。

赏佩佩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抽出针头帮病患整理好乱掉的衣摆,将液体内止痛药的按钮搁在她的右手边后,马上转身将保温杯内的红茶倒出来,喂到她嘴边看她一点点喝下去。

完成了803的例行工作,推车出门时赏佩佩注意到张阿姨还在仰着脸看她,于是停下脚步问她还有什么需要。

自己打算早饭后来给她洗个头。

四目相对,张阿姨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