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远更不解了:“青神职责所在便是庇佑大乾皇室,我纵她有何好处?”

太上真君哑口无言,在他面前转了几个来回之后沮丧地坐进椅子里:“你很快就能回九重天了,缘何要为这事耽误前程。柳如意已经是妖怪了,就算她人性未泯,那也是脏污之流,你怎么能……唉。”

沈岐远听着,微微一笑,并未争辩。

他先前当真也思量过这个问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柳如意在一起久了,他的心念也难免跟着动摇,从而忘却正邪的边界,失去做神明的资格。

可现在他突然想明白了。

这世间也许一开始就不是正邪分明的,譬如乾安帝,他视忠臣性命为无物,仅以己身之利为重,却也是能稳住朝局制衡臣子的一代帝王。再譬如普华,心机深沉诡谲多谋,却也能得天帝信赖神君维护。

所有人都不止善恶一面,所有事也不是非黑即白。既然如此,他为何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只要终点是一样的,缘何就不能换更好走的路了?

当然了,面对太上真君质问的眼神,他还是一脸笃定地道:“等想到办法,我一定会阻止柳如意。”

太上真君摇着头离开了沈府,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嘀咕:“好好的苗子就这么毁了,柳如意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啊!”

脚下的土骤然一松,他整个人跟着掉了进去。周围灰尘扑簌簌落下,迷得他半晌才睁开眼。

太上真君呸了好一会儿,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掉到了一处半破的神庙里。前头的石像高大又阴森,黑暗里都是悉悉索索的诡异动静。

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神像的模样,倏地背脊发凉。

普华的脸被人砸得只剩了一半,就这一半,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嗅到他身上有仙气便要将他往里吸。

许久没历过这样的事,太上真君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只手骤然破空而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猛地往上一提。

尘土扑面,太上真君咳嗽起来,伸手拍开灰尘,好半天才缓过气。

“我当是谁呢。”悦耳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带着些戏谑,“是听过神仙行走人间会封印部分法力,却没听过连脑子一起封的。”

太上真君一扭头,就见如意穿着一条天青长裙十分没体统地蹲在旁边的石敢当上头,满眼揶揄地睨着自己。

他皱眉:“你,你又作什么妖!”

如意脸一垮:“小老头,作妖的是你同僚,再冤枉我我就将你塞回他嘴里去。”

话说完,作势就要拎起他。

太上真君后退两步,这才发现方才热闹的街巷已经变成了一处破庙,他纳闷地左右打量:“这是怎么回事?”

如意跳下石敢当往外走,哼笑:“宫中不再供奉普华神君,人间的神像也被砸了不少,他又不再能享用妖王才有的大夏香火,可不得另找些出路么。”

“你是说?”太上真君跟在她后头,眉头紧皱,“不可能,这跟妖怪做派有什么区别。”

“诶,放尊重点啊,我们妖怪才不干这种用石像骗人的事,损德行。”她翻了个白眼。

太上真君默了默,后怕地看一眼那破庙,跟着柳如意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说到底你也是好心救了我,虽然没法跟妖怪说感谢,但你意会吧。”

他作势给她拱手。

如意嗤笑:“谁稀得你谢,我是刚巧路过罢了。沈岐远最近已经够烦了,再为你操心,他还不待成神君就先成佛祖了。”

“佛祖?”太上真君没听明白。

如意比划了一下:“满头包么不是。”

脸色骤变,太上真君跳起来捂住她的嘴:“小妮子口无遮拦,哪能这么乱说话的!”

如意掀开他,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神君,你管我。”

“妖怪也少不得每千年渡劫挨雷吧?”他板着脸道,“你也不怕口业攒多了,到时候一道雷就将你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