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绝目瞪口呆,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

李莲花越发歉然,“我太饿了……”

施文绝哭笑不得,李莲花叹气道:“我饿到腿软。”

施文绝嘿嘿一笑,“你这屋里一无米饭二无炉灶,无米无火,哪里有饭可吃?你若饿死了倒也省事,我将你和这栋破房子一起丢在乱葬岗便是。”

李莲花慢吞吞地爬起身来,“交友不慎……”东张西望了一阵,“你干巴巴地把我的房子搬到这种地方,有些奇怪。”

施文绝道:“我本要拉去放在贡院门口,日日读书倒也方便,谁知道那几头青牛将你的房子拉到这等地方,突然死了,我也就只得委屈委屈,落脚在这里。”

李莲花目视周围横七竖八的墓碑、牌坊、坟墓、杂草、白骨和风吹阵起的尘土,喃喃地道:“这里看来的确风水差得很……”

那日午后,施文绝便“上京赶考”去了,三年前他也这么“上京赶考”过一次,究竟考得如何倒是谁也不知,只知他在京城为一位号称“度春风”的青楼女子大闹了一场,差点沦为“捕花二青天”监下之囚,不知今年又去,能高中状元否。

李莲花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将被施文绝糟蹋得一塌糊涂,遍布废纸、指印、灰尘、头发、茶叶、秃笔等等等等的吉祥纹莲花楼清洗擦拭了一遍,直到戌时方才坐下休息。

明月西起,今夜空中星星寥落,只有那一轮明月分外清亮耀眼。

李莲花一人独坐,给自己沏了一壶清茶,一壶一杯一人,静静地坐于吉祥纹莲花楼二楼窗下。有道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夜月下,终是一壶、一杯、一人。

几年前他也感到过凄凉寂寞,甚至有时候会刻意回避忆起一些往事。

只是,如今,不了。

在他击剑写诗的年代,曾经吟过什么“人生花败百年,即兴诗中,无限错落成青眼”。如果人生真如一朵花开,他的花是开过,败了,或是正在开,倒是谁也说不清楚,只是识得李相夷的人多半都会很惋惜吧……

清风徐来,曾有的诗兴随风散去,茶烟飘散在夜里,窗外虽是乱坟白骨,却俱是不会非议生人是是非非的善客。

李莲花悠悠地举杯,悠悠地喝茶,没有果品,木桌上空空如也,偶尔他以指甲轻弹桌缘,哼两句,“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自家姓卢,人道我一手好医,都叫作赛卢医。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过会儿又哼两句,“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岁也。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银子,本利该二十两,数次索取不还,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这出最近流行的《窦娥冤》,他在路上见过几次,那台上戏子倒是作唱俱佳,有意思得很。

正在这明月清茶、独自哼曲享乐之际,李莲花突觉背后一阵凉风吹来,他回头一看,尚未看清背后的房门是如何开的,猛听地下一阵怪声大作,狂风骤起,一阵阵如鬼哭、如狼嚎、如惨叫、如哀鸣哭泣的怪声似是从莲花楼楼底涌起,顺着楼梯级级而上,响在每一个房门之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打开的门口,那门口有一团黑影……饶是他使尽目力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楼下的怪声越来越凄厉响亮,似是响在房中每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他平生历过无数劫难,受过无穷无尽的苦痛,见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怪事,怨毒过,愤恨过,却很少害怕过什么……突然之间,在这乱葬岗之上,月明之时,他心头一阵狂跳,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微微在颤抖。怪声是狂风吹过缝隙的声音,他心里很清楚,却无法控制极度恐惧还有门口的黑影,那是什么?

他对着门口那团朦胧的影子盯了很久,待到怪声渐渐停息,他突然发觉那团东西没有影子……那是什么?鬼怪?这世上真的有鬼么……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