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却低声一笑,眸中光彩暗炙,像是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道:
“若是她只能为妾室,那么孤想……”
“我此生再无正妻。”
声音不算掷地有声的重冽,却似沉沉砸上心头,叫人觉得他此言必定不是虚假,一诺价值可抵千万金。
满室明珠光辉里,齐老太太唇边笑容慢慢露了出来,眼底却是凝出些许泪来,她抬起苍老的手,以指腹揩去泪水,才道:
“殿下这样说,那么老身就姑且一信。”
最后,在送别太子离开时,她到底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当真不介意骊儿嫁过人吗?”
她亲眼见到月下太子的身影微僵了下,却是勾了唇,淡笑涩声,道:
“不是不嫉妒,但错在己身,孤又能如何呢?”
只怪他曾予她殇痛。
也怪他来得太迟。
太子这般坦然承认自己的嫉妒和昔年的错处,她反倒更加放心了几分。
男人都对自己的女人有占有欲,像太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只会更甚。
但却不是每个男子都能正视自己的错。
她扶着拐杖,终是轻声道:“殿下,老身这孙女其实心很软,或许她如今心里还怨你恨你,不愿原宥,更不愿放过自己,但是只要殿下待以真心,将来未必不能有琴瑟和鸣时。”
“可,若是殿下觉得倦累了,就送一封信到金陵,老身亲自接她回来。”
就像曾经一样。
…
思绪被拉回,齐老太太眼里的幽远被尽数敛了去,她忽然记起太子最后说了一句,“老夫人放心,永远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望着启程开拔的禁军,身边是小孙女齐宝衣不舍地抽泣声,齐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往前微微踉跄地奔了几步,朝骊珠坐着的那辆马车嘶声喊了起来,“骊儿”
沈骊珠听到外祖母的声音,忽地素手掀开帘子,身子探出车窗,越过重重禁军回头望去,“外祖母!”
齐老太太被齐宝衣扶着手臂,站在原地,她红了眼圈,声音颤抖地喊道:“太子待你是有真心的,既入东宫,不如放下过去,走出来,方见新的天地!”
“外祖母知道,现在要你听进这些很难,但若遇困境,行至穷途,待到那时不如再仔细想想外祖母的话!”
沈骊珠泪水断成珠子,倾声哽咽着,却抬手解了面纱,唇上簪出笑靥,因为不愿离别的最后一面都是泪脸,她道:“孙女知道了,您回吧。”
…
待到车队都尽数看不见,齐宝衣才惑声低问,“祖母,您最后为什么要与表姐说那样的话呢?”
齐老太太叹息,声音里满是睿智,“太子确是喜爱你表姐,既然圣旨已下,无可更改,你表姐注定是要嫁予他为妃的,那么与其互相折磨,不如放下接纳太子,说不得……”
“以太子对你表姐的情意,你表姐将来也会成为像本朝开国皇后,或当今贵妃一样的人物。”
宠冠天下,彤史留名。
…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外祖母和宝衣他们的身影,骊珠才怅然落下帘来。
她并不与太子同乘,但登上的这辆马车规制竟然跟太子坐的那辆相近无几,里面软榻可卧,地上铺着雪白的绒毯,还设有一张小案,案桌上放置着几碟新鲜的果子和点心,小红炉银霜炭可烹煮茶水。
车厢壁也设计机窍巧妙,暗格依次打开,或放着茶叶,或放着防止晕车的蜜饯,如酸姜梅子,舌底压入一粒,可缓解晕眩不适,或放着一些不知哪里寻来的医书孤本,纸页泛黄,珍贵异常……
“小姐,为何老夫人最后要说那样的话?”浅碧问出了跟宝衣同样的疑惑。
“老夫人是希望娘娘放下心结,不要再自苦,余生才能得欢喜。”低低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是朱弦。
朱弦也登了马车伺候。
那日,她被罚,满身鲜血的被骊珠救下,之后她便一直留在骊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