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听着,面色却没和缓多少。

手指抵着自个儿鬓边皮肉,蹙眉问道:“可查出来了?洛阳宫中那位圣上,缘何突然回了长安?当真就,只是为着东宫那位小皇孙的出生?又不是他头一个皇孙,太子也不是什么得他真心喜爱的儿子,皇帝怎的起了做慈父家翁的心思。”

属下摇头回道:“倒是不曾查明确切原因,不过,圣上回京后,召见了齐王,且至今未回洛阳。”

下属说着,那坐在上手的人淡淡听着,搔着鬓边发丝,想了好一阵,突地道了句:“咱们那位太子爷,在圣上离开洛阳入京前,不是查了吏部工部吗?这可是出了名的油水衙门。宋序是贪了不少,可银两一批又一批,却没进他的口袋,这不怪异得很吗?

何况,宋序这般精明,官场汲汲营营,明知贪腐这么一大笔巨款,少不了下场凄凉,你看他,可是为了钱两愿意舍去前程的人?”

“自然不是,宋序是少年登科的两榜进士,初入翰林,圣上跟前侍弄笔墨,当年宋序初为翰林时,行事作风,也算为彼时官场称道,彼时初出翰林院,没多久便升任工部侍郎,得皇帝看重,风头压过工部那位年迈清高,自先帝爷时便以直谏风闻朝堂的工部尚书,将人架空了去,后来宋序主管河工之事多年,又迁任吏部,太子爷尚未主政时,他便得圣上任命官居吏部尚书,入阁议政。宋序为官,精明强干,虽也不乏应和圣上溜须拍马之事到底也还是有真本事在的,故而,他也是难得的,太子爷掌政后,留下来的要臣,这等人,志在官场升迁,且宋家本就是累世官宦,宋序其人,能苦读多年科举入朝,不该是原为钱两舍去前程的,若不然,太子爷当政后不会继续留用他。”

那涂着鲜红蔻丹的女人的手,轻敲鬓边太阳穴,笑道:“说对了,那宋序精明得很,可不是会干这等蠢事的人,必然是,有让他不得不做蠢事的理由。咱们查到他多年贪墨的证据,却查不到多少赃款,这钱财,到哪去了?怕是太子爷,也想知道。如此,洛阳宫里的圣上,怕是坐不住了……”

“主子是说,宋序贪墨的赃款,悉数供给了圣上?”

那女人浅笑了声,口中道:“这可说不准,不过咱们这位圣上,当年主政时可是一早就开过先例,犯了错处遭了谴责的官吏,只要能供上来让他满意的钱财,便可消罪无事。”

这规矩,还是到了萧璟主政数年后,方才算是废止。

宋序起家早于萧璟主政入朝,彼时宋序为官升迁与否,前程如何,自然都全靠皇上心思。

聪明人最擅揣摩上意。

宋序那时那般年轻可不想和工部的顶头上司一样,清高为官坐上几十年冷板凳。

他得升迁,得往上爬,得借着官场权势,争宋家的地位。

只怕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摸出了圣上的脉,没少给圣上捞钱。

本朝之法,历来是皇族私库和国库两相区隔。

勤政爱民的君王,也没少做开个人私库拨款给国库赈灾之事。

如皇帝这般,变着法地想往自己私库捞钱的,还真是少见。

“黄河沿岸几处堤坝偷工减料失修,可都是宋序主管工部之时的事情,钦天监不是算过了,今年必有洪涝灾害,太子才命人去检修河堤。

洪涝若降,届时黄河一旦决堤,朝廷国库里却拿不出赈灾拨款的银子,自然得抄了主管河道之事官员的家来凑银子,可若是抄了宋家找不出钱来,太子爷只怕就会把心思往圣上那看了。

这些年皇后和太子的私库多少年来补贴西北军需,已是捉襟见肘,江南私盐案抄没的银子,几年来应也花了个见底。

可咱们那位圣上的私库,可当是富甲天下。

太子若是铁了心要做治世的明君,焉能放过那为着捞钱把黄河沿岸百姓置于倒悬之危的圣上?

这是小皇孙怀孕生产的时候他抽不出多少心神,待这事过去,少不得要把圣上看得要紧的银子挖出来,更甚者,自打江南私盐案后,皇帝处处落了太子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