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因为导师回国开会,于是在韩玉两城奔波的最后两周来陪他。平时他上班,我在家学习。
这个破公寓,冬天暖气冷,夏天空调热。到了大中午,冲马路那面窗户就像火山爆发,热浪一波一波地涌入室内。屋里就像个大蒸笼。
b 城治安不太好,白天我可不敢在市中心的餐厅蹭冷气,远的不说,就家门口那个咖啡厅还发生过枪击案。我只好窝在家里。
那时每天的盼头就是太阳落山,韩玉下班回家。
韩玉每天都会带回 metro 报纸,报纸背面有数独,我俩晚上就比赛做那个数独。
我当然做不过他,每次觉得我要赢了,抬头一看,他早就做完了,安安静静笑着瞧我,也不发声。我说你做完干嘛不说呀,他说怕你着急,喏,你看你这个数字填错了。
我说你这样的人真可怕,我中学时翻卷子声音可大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做得快。韩玉说:“我这人就喜欢扮猪吃老虎。” 我说: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喜欢扮老虎,实际是猪。他说你可不就是猪猪么。
那段时间多伦多的动物园有两只水豚 Bonnie 和 Clyde 私奔,成了大新闻。动物园派另一只单身水豚 Willow 去找寻他们的踪迹。报纸天天报道跟进这件事。
我们在蒸笼里的日子无聊又难捱,于是当成大事件,天天关注逃逸的两只水豚的动态。
每天韩玉一进门,我就奔过去问:水豚找到没?找到没?
韩玉把报纸往我怀里一塞,叹了口气:今天还是没找到。
我们会坐在一起,把报纸上那一块新闻反复读,觉得可爱死了,同时又在揪心,怕它们跑外面没东西吃。
在这闷热的小屋里,我俩每天不亦乐乎地比赛数独,每天为两只水豚的下落和命运担忧。
晚上屋里也热得睡不着觉。韩玉就提前拿水盆冻好一盆冰,我俩头睡床尾,四仰八叉地散热,冰块就放床边,若有似无的凉气成了我俩的心理安慰。
因为实在太热了,我不想做那个事,连挨都不想挨一下,全是汗。睡不着我俩就聊天。聊小时候的事。
我说我这个人,只要睡不好整个人就懵懵的,脑子不动。于是初高中六年来我都像蒙着一张罩子在生活,就像被封印了一样,经常做出一些很匪夷所思的事。
上初中时我负责出板报。每周年级板报组都开会,开会定板报主题。我不是脑子不动吗,每次去开会完,我都不知道开会是为了干嘛。对的,就是我乐呵呵去了,我笑嘻嘻回来了,但我不知道开会是为了什么。于是每周我都出 S.H.E 主题板报。因为我那时最爱 S.H.E.
我班主任还纳闷儿,但因为我学习好,她就没过问。以至于到现在她都不清楚明明我们班板报挺好的,花里胡哨的,为什么连着三年每周得分都垫底。
我说完,韩玉笑得轰隆隆的。
我说你别笑,是真的,我只要睡不好,脑子就像少了根弦。所以睡觉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幸亏遇到了你。
韩玉说他小时候,爸妈给他报兴趣班。带他去学书法,他闻那个墨水味恶心一整节课。爸妈来接他时,他没忍住,在少年宫楼道里吐了。还没吐完,等走出大楼,在少年宫门口又吐了。
带他去学小提琴,他在后排和人玩‘波波攒’(一种流行于小学男生里的拍手发波的游戏)。最后被我婆婆拎着后衣领子从教室里拖出来,直接给扔少年宫室外游泳池里了。那时秋天,他穿着毛衣毛裤,吸水了爬都爬不上来。
他上高中不喜欢语文,有次语文作文一个字没写,靠其他科几乎拿满还进了年级前 100。但还是把语文老师气哭了,语文老师把他爸妈批评哭了,他爸妈把他揍哭了。高中男生已经人高马大,揍他揍断了三根衣裳架。那是他妈最后一次打他,因为打完发现手腕扭了。
我说真想象不到,你以前那样啊。韩玉说是啊,要是你高中认识我,真不一定会喜欢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