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想起什么,拉住他:“那个,我要先去给我导师打声招呼,告诉他下午研讨会我不能去了。”
韩玉语气硬邦邦拎起我要走:“你发邮件。”
我使劲摇头央求:“不行不行,他下午不 check 邮件的,我发了他也看不到,我必须面对面和他讲才行!求你了韩玉,你送我去他办公室门口,我说完就和你回家。”
他看我,眼里又急又气,不明白有什么事比身体还重要。
我知道他不理解,但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能给导师留下坏印象。于是我只得撒娇,摇着他手臂说:“求你了,韩玉,求你了。”
*
我导师是位极其严谨古板的白人老爷爷,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其实有点怕他。但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又令我佩服不已。组里的师兄都说,跟着他能出大成果,我一直的打算都是研究生毕业争取留在他这里继续读博。所以我对能不能给他留下好印象特别在意。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敢直接回家的原因,因为我怕他看不到邮件以为我无故缺席,这基本等同于我学术死亡了。
韩玉几乎是把我扛到了我导师办公室门口。我进去前还整理了下自己,试图让自己体面一些。
我敲门,里面说请进。
我吸了口气,推开门,一步一颤地往里走,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导师见到我拖着这种魔鬼的步伐有些惊讶,放下笔问我什么事?
我和他讲了我的状况,说早上滑了一跤,情况有些严重,恐怕没法参加下午的研讨会了。
我冷静地叙述,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蠢,把重音放在“有一大块冰”上,并且隐去我穿高跟鞋跑步这一事实。
老爷爷皱着眉头听完,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还难得开玩笑说:欢迎体会加拿大的冬天!然后语气慈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这令我有些惊讶。我以为他最痛恨临时出状况了呢。
我和他告别,缓缓往门口挪,他站起身帮我开门,带着担忧说了句:你都这么严重了,给我发邮件就好了呀。
我苦笑:我怕你看不见邮件。
他无奈说:Bo 你真的太谨慎了,下次这种事发邮件就好,不必亲自来……算了还是不要有下次,祝你早日康复。
我走出门,整个人几乎虚脱,幸亏韩玉跨步上来架住了我。
*
这一路到回韩玉家,我已经说不出话,满额头的冷汗。
现在已经严重到不动换都疼的地步。
韩玉把我放平到床上,还拿了个软垫子垫在我屁股下面。我侧头默默看他。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子一定又可怜又好笑。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想骂我。”
他的手指捋了捋我的碎发,低声说:“没有,我很心疼。”
我鼻子发酸,背过脸不让他看我。
他帮我盖好被子,问:“中午没吃饭,饿不饿?”
我饿,但我吃不下,于是回答他:“我想先睡一会儿。”
他点头:“先睡觉,起来后观察情况,不行我就带你去医院。”
人身体难受时精神也格外脆弱。韩玉去客厅待着,留我一个人在卧室睡觉。门被他掩上时,我开始悄悄哭。
我有些想家。
我从 18 岁离开家到现在,先是在上海读大学,而后来加拿大读研究生,早已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我一点也不是个独立的人,但在外漂泊把我硬生生逼成独立的人。我也一点不坚强,特别爱哭,但我从不在外面哭。因为哭给别人看没意义,大家都艰难,你哭别人只会觉得你是个可笑的弱者。
我妈总和我说:除了父母没有人真的可以让你依赖。这话我深以为然。我和爸妈的关系有些复杂,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我至亲之人。与此同时我还觉得,当父母不在身边时,父母也没法让我依赖。父母在变老,他们也是普通老百姓,很多事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