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五感都钝了弱了,王佘霞始终不知道她身边来了个人,林遇也不打扰她,探了探她的温度就收回手,在她床边坐到天亮。

等到她醒过来看到他,两个人也没说一句话。

像小时候一样,只要林遇带着满身伤走进店里,她就会把板凳拖出来放着。

她向他点点头,来了?

林遇点点头,来了。

相顾无言,林遇生出许多无力感,自己来到这儿究竟做什么,能为她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没用了,王佘霞甚至连食物都不能吃,只能靠打针补补身体里的液体。

思来想去,他能说的只不过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多跟你说两句话。

对不起,我选择离开了这座城市。

对不起,没能常来看你。

对不起,没能及时关注你的病情。

对不起,我来得这么晚。

对不起,就算来了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

对不起,我只能看着你慢慢死去。

“你跟我的孩子…一点都不一样。”王佘霞说出话,说得很慢。

她没有力气再去向林遇描述她的孩子,活泼,可爱,遇见什么新奇的事物都要与她分享,与他一点都不一样,她听过街坊邻里的传言,说他一家都是怪人,说他是小鬼儿转世。

王佘霞不是圣人,做不到不戴有色眼镜去看他,林遇路过自己店门前的时候,她也会下意识想,他怎么过来了?

他最初只是经过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进来买根笔,买本本子,近距离她才看得清楚了,这孩子浑身都是伤。

王佘霞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天,她向左看,丈夫短了一截,向右看,孩子的肩膀上是钢。

救命啊,救人啊,救救他们,救救我,救救我吧,她喊。

没有人能帮她,消防员是,医生也是,老天爷更是。

也有想过干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但是,她要是走了,谁来给他们捰走坟前的草?谁来给他们摆点贡品吃?谁来给他们烧点纸钱花?

活着不如死了,她是无药可救的,无人能帮的。

可是没有父母会让自己的孩子整天在大街上流浪,王佘霞想。

这个孩子没人帮。

咒就咒,怨就怨,她本身就不该独活的,这条命都是地府赊给她的,她都敢欠黑白无常的账,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王佘霞向他招招手,把板凳挪给他,只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无助的她自己。

查出肠癌的那一天她就知道,是债要还,是他们两个在地下攒够了钱,招着手让她过去陪呢。

在见到林遇之前她总是不放心的,怕他是不是也跟当初的自己似的,光想着找个地方糟烂地把自己死透了,没有,人家活得好好的,活得有人样,同样是孤立无援的,他比自己有出息。

她放心了,现在这口气总算能咽下去,她想,她这辈子算是过不去这道坎,她希望林遇能替她跨过去。

所以,他哭什么?

“我是去团圆的。”

他那么讨厌他的父母,一定要走出很长的路,离地府越远越好,等那两个人投去畜生道,他才可以寿终正寝。

四肢冰凉了,皮肤也花了,呼吸也没了。

王佘霞撂下两句话就死了,等不及似的,身子像是她租来的着急还,连说心里话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即使,即使你没把我当孩子…”林遇哭,抽噎着哭,哽咽着哭,爬到她怀里哭。

“我还是、是……”

把你当。

他从来讨厌的那个词,从前不爱说,现在不说的话,往后也没机会说。

“妈妈。”

听说人死的时候,最后消逝的才是听力,也不知道王佘霞急着赶路的时候,知不知道她在人间多了个便宜儿子。

葬礼由林遇一手安排,所以王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