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辅导员告状,凌寻嘴角提起来,他决定日后对辅导员好一点。
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不好听别人的家事,乌衔玉识趣地去洗手间回避。
“喂妈?嘿嘿,在外面呢,不远,埃及。我还去过意大利…当然去看过你的展,真的办得特别好,没看见我?可能、可能是因为,因为参观的人太多了,嗯,我跟朋友一起,他们都很照顾我,我会给你们……”
凌寻哽咽住,他低头缓了缓,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带特产,我也很想你…一直很想你…妈妈。”
“我知道…我们好久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不带我哥,好吧,带着他也勉强呜能接受…”
是这样的,人比宇宙,就像沙粒投进汪洋,当沙砾沉在海底,它会无限变小、溶解粉碎,走向消亡不留痕迹是它的宿命,它在海中,人在寰宇,通通留不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人类认识到这一点,就会产生存在主义危机:
‘生命有偶然性,死亡有必然性’引发他们对存在的思考,思考逐渐延申衍生出枝杈,最终无一例外地指向宇宙宏大自身渺小,得出所做一切皆无意义的结论。
但现在,你妈你爸叫你回家吃饭。
许久过后,凌寻挂了电话,乌衔玉这才慢慢推开洗手间的门,她脸上有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乌衔玉一步一步走向眼前这位傻乎乎笑着的朋友,她想他已经不再悲伤迷惘,于是她将那天被他打断的话重新一字一句的道出口:
“肯尼亚有一句俗语叫‘邻家芳草绿’。”
凌寻点点头。
“但它的意思并不是在表达‘别人的就是最好的’,相反,它的意思是,如果你一直将目光投放在邻家身上,就会忽略自家门前的绿草,但你低低头就会发现…”
她向凌寻递出纸巾。
“自家的草也是那样的绿,不是吗?”
凌寻擦擦眼睛,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是。”
六岁那年的午后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虽然记忆模糊,但如果肯仔细回忆,仍能记得那是怎样的场景。
“快快快,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来拍。”
“我会议也要开始了。”
“二宝呢,死哪去了,给我勒过来。”
“笑一笑笑一笑”
“茄子。”
“拍完了拍完了,走走走走走我赶飞机。”
“等等等等。”
“干嘛?”
趁着两个小豆丁背过身,男人飞快地揽住女人的腰吻下去,一秒过后,两个人分开,若无其事地向门外走。
“一把年纪了还… 不要脸皮。”女人小声辱骂。
“挺长时间没见了,俩孩子都快把我忘了,怕你也忘了我。”男人笑得眯起眼。
凌寻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并且全部想起来,他的母亲和父亲那样忙,却在百忙之中抓住一家人在同一城市的机会,冒着飞机延误、会议迟到的风险只为拍一张全家福,但孩子小小脑仁小小,他们只记得爸爸妈妈匆匆离去的背影,却理解不了他们的良苦用心。
意义并非预先存在,而是在对抗虚无的过程中被创造出来,这通遥远的、带着点控制欲的电话就为他创造了一个小小的意义。
家是一盏烛火,不说多么盛大灿烂,但它就在那儿,火焰在黑暗中摇曳,凌寻不再像蛾子一样蒙头乱撞,他不再混乱,不再迷茫。
他不惧黑暗,他傍烛趋光。
“你们在这儿啊。”宫南北推门进来,发现了倚在窗边的女朋友,也发现了没有漂在河里泡成巨人观的、生机勃勃的好兄弟。
乌衔玉伸了个懒腰,边走边对宫南北说:“我饿了,就不等你们了,我要去吃饭,都等不及啦,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好。”直到乌衔玉消失在拐角处,宫南北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他重新看向凌寻,送上自己的关心:“精神不错,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