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激素一上来,何吟觉得特别烦,特别难过。她没有力气再跟徐行辩论是非对错,只是固执己见说:“我的子宫我说了算,别人不要想插手。”

徐行还是紧紧抱住她,发出灵魂质问:“何吟,你是不是不爱我们的孩子?”

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臭不可闻。何吟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孩子现在就在我身上,我要是不爱她,我会允许她出现吗?”

“那你就是不爱我……”徐行哽咽道。

越说越离谱,他还委屈上了,何吟更觉悲哀。她不怪徐行,单纯只是觉得失望,她心里很清楚,谈到生儿育女,大概全天下男人的嘴脸都大差不差。

无论如何,孩子不会从他们身体里出来,他们不会大肚子,更不会因为生育而影响这影响那。所以女人每怀一次孕,他们就可以大言不惭说,生下来!生下来!

你要问他生下来以后呢?他们又只会异口同声说,我养!放心吧,我会给你和孩子富足的生活。

可是,何吟一点也不放心。就算要生小孩儿,也不该急在这一两年,徐行尚在创业初期,经常都累得沾床就着,孩子生下来,夜里喂奶,他可能连把手都搭不了。

而她,她也身处职业上升期,熬过这一两年,等她成为课题组二把手,她手里的基础工作就会减少,每周的休息时间也会相应增加,到那时候再说要保胎,也不会跟现在这样顾虑重重。

这些想法,何吟没有明说,她知道徐行听不进去。他现在满心都是他那个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盈利的公司,哪怕还不是日进斗金,但事业上的成功足以带给他无穷的硬气。

他现在偶尔对她说话,已经无可避免地有些得意忘形。

如果说婚姻就是一段漫长的互相忍受之旅,那么在头几年,总是他在忍让,而现在,变成了她时不时忍气吞声。

那天,他们并没有吵翻天,一切谈话点到为止。但是,谁也没有说服谁。

到了跟医生约定的时间,何吟依旧请假去医院做了人流,徐行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等在手术室外。他们心里都清楚,甜蜜爱情的阵痛期,到底还是如约而至了。

现代医疗很发达,何吟选了痛感最小的手术配置,连主刀医生,都是这所医院最好最温柔的。然而,一躺上手术台,护士教她怎么做怎么做,头顶的白炽灯还是把她照得涕泗横流。

心中五味杂陈,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亲自动手拔掉留置针,从满目荒唐中远远逃开。

不久,护士往她身体里推麻药,很快,她失去意识。昏睡前,她只看到一个小娃娃的笑脸,她也是女人,怎么可能不盼望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孩儿呢?

每回在朋友圈里看到谁谁谁生了小宝宝,她总要把别人小孩的照片放大来看,通过其他父母与子女的基因相似度,推断她和徐行的孩子,以后会长什么样。

当然,像这样的傻事,她以后再也不会做了。

小孩没了以后,何吟居家办公了两天,徐行伤伤心心的,也没心思到公司里忙前忙后。他们的生活,突然就回到了结婚前同居那段时期。

时间倒带,原来,只要把《反方向的钟》听够一千遍,故事就真的能回到起点。

只不过,两个人的心境都不复从前。痴男怨女,尽皆如此。

他们还爱着,这是肯定的。他们渐行渐远,这也是必然。

两个本来就不同路的人,硬凑到一块儿,惨淡收场似乎也不是什么始料不及的意外。

何吟靠坐在床上,徐行炖了补气血的汤给她喝。他还跟以前很多次一样亲手喂她,只不过眼泪拌饭,何吟真的吃不下去。

她摆摆手,说不要。徐行把碗放到一边,习惯性搂她。

这两年,她瘦了很多,一多半儿是累的,一小半儿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小生命。从做了人流,她就吃不下饭,或许,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时刻,她也自觉罪孽深重。

徐行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他再也不说伤人的话,只是劝何吟要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