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孙展元算是她的恩人,毕竟五十万的数目不小,他没找过她要还钱。

只是那五十万齐了,也还是没治好唐诗诗。

唐诗诗的化疗没撑到流程结束,癌细胞扩散速度太快,医生说她的身体太差了,连手术都没法做。

唐不朽守在她的病床前,哭了很久,哭得眼睛肿成核桃状,谢庸给她打电话,她只觉得烦躁,她现在什么也不需要,她只需要上帝、佛祖、神灵,需要奇迹,让唐诗诗能够继续活下去。

唐不朽记得,唐诗诗走的那天是三月二十号,她突然清醒,眼睛有神,说想吃冰淇淋。

唐不朽心里已经有预感了,她知道这是什么征兆,她让护士帮忙去买冰淇淋,因为她必须守在唐诗诗跟前,她不能错失掉最后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唐诗诗骨瘦如柴的手拉着唐不朽的,虚弱地说:“一直都没问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亲的事。”

唐不朽掉着眼泪,摇头:“不想。”

她倒也不是豁达,而是心知肚明,若亲生父亲有能力有钱,唐诗诗何至于跟着林晟。

她的人生已经一团乱麻了,若是认个没钱没势没有养育之情的父亲,招惹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不如不认。

唐诗诗自顾自地说:“太久了,我也记不得他的样子了,你长得也不像他……他现在应该在老家渔村里当老师。”

“我那时候怀不上孕,很着急,回老家办转户口,碰到他,他妈妈生了五个儿子,我想他家基因一定好,就求他给我一个孩子,他不愿意,我就给他钱,他缺钱去读大学,二十多岁了还想读大学……”

唐不朽苦笑了一下,她的存在和出生都是因为钱、为了钱,一点爱情的影子都没有。

唐诗诗又说起林晟,没说两句,又喘不上气似的,意识也不甚清晰了,她开始问林晟怎么不在?明月千里的房子装修好了吗?可以搬去住了吗?

冰淇淋买来了,唐不朽连忙喂她吃了一口,可她已经吃不进去了,呼吸机下她艰难地呼吸着,急喘着,最后归于平静。

唐不朽有接连一周都缓不过来,她麻木的办理一切手续,抱着唐诗诗的骨灰盒,又觉得唐诗诗好像还在家,抱着这个回家会被唐诗诗数落说不吉利吧?

然后她想起来,母亲已经不在了。

唐不朽一直觉得唐诗诗会康复,所以根本没有想过买墓地的事情。

眼下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她手里还有些钱,她便给唐诗诗买了个昂贵的高端墓地,母亲生前没住进明月千里,死后还不能住个好点儿的地方吗?那墓地十万块钱一个位置,还要一次性交十五年的管理费。

一切弄妥当,唐不朽给唐诗诗的墓碑擦干净,摆上她喜欢的百合花,烧了些纸钱,她的眼泪都哭干了,此刻却是一滴都流不出来了。

她想了许多,她是个很习惯于将痛苦转移成仇恨,怨到别人身上的人,这是她性格上对自我的防御机制,可以说是无理取闹,但她就是这样自洽的。

她恨林晟,如果不是林晟,唐诗诗的乳腺癌在四年前治疗的时候,就不会因为钱而耽误些时间,就会积极治疗选择全切手术,或许就不会复发,不会死。

如果林晟没有那么狠心,唐不朽不至于那么辛苦,唐诗诗也不会死,都怪他都怪他,他本来也没有子女缘了,唐诗诗骗他也是给了他一个健全的家庭,二十年的夫妻情、父女情,都不敌血缘关系吗?

唐不朽走出陵园,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气质矜贵不羁的男人,他嘴里叼了根烟,在身上摸索着,他没带打火机。

唐不朽表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心里做了个决定。

她走上前,拿起她的打火机给他点烟,顺势对上他那双桃花眼。

他在看清唐不朽的时候,眼神明显一亮,她也是一身黑衣,面如白纸,眼睛红肿,像朵脆弱易折的小白花,纯到极致就是欲。

男人勾唇笑,声音低沉醇厚,他道:“这儿不好打车,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