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阳缓缓地,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困兽。

“我怕。”

这个字很轻,轻得像幻觉,却让孙佳...悦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怕你也像她们一样。”

他的头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地传来。

“先给我一点甜头,再毫不犹豫地把我丢掉。”

“我妈是这样,陆景他妈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这样。”

他猛地抬起头,在昏暗中,那双眼睛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看着她。

“孙佳悦,你会不会也丢掉我?”

这一刻,所有的疯狂、暴戾、痞气都褪去了。

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心惊的脆弱。

孙佳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疼。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

“我不是你妈,更不是陆景他妈。”

“我没有义务,为她们曾经犯下的错误买单。”

“你的过去,很烂,我知道。”

“但你不能,拿它当成伤害我的武器。”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雨水的寒意,可触碰到的地方,却像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再有下次……”

她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就真的完了。”

话音落下,她收回了手。

外面喧嚣了一整个下午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乌云散去,一缕微弱的、干净的月光,从杂物间高处的小窗里照了进来。

刚好落在他和她之间,在地面的灰尘上,划开一道清晰的界限。

孙佳悦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她转身,走向那扇门。

“咔哒。”

反锁被打开。

门被拉开一条缝,外面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涌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

“沈耀阳。”

“考大学。”

“我等你。”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一丝留恋。

沈耀阳还坐在原地,看着那道光,和那个走进光里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依旧刺痛的嘴角。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在这高三的快班的书呆子群里。

是他们最后一次参加校运会。

校运会上最积极参加各项运动的人居然是全年级第一的孙佳悦,比起她们快班只有集体跳大绳和广播体操第一撑住了门面,其他什么都拿不出手。

校运会跑步的项目都是别人都避之不及的。

吃力不讨好。

孙佳悦上了!

女子八百米预备的哨声响起,孙佳悦脱下宽大的校服外套,随手扔给一旁的郑琬琬。

里头,是她为了方便活动特意换上的运动背心和一条裁剪利落的运动短裤。

这身行头在21世纪的健身房里再寻常不过,但在八零年代这个连游泳都要穿“脸基尼”式泳衣的保守小镇,无异于投下了一颗炸弹。

看台上的男生们瞬间安静了,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