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年关是道坎儿，不容易过。

他就属于那一批抗不过去的家伙。

“少行！江少行！”

熟悉的声音响起，江少行猛地回头，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苏锦绣骑自行车的身影出现，此刻正朝着他这边奔来。

刚到近前，苏锦绣的眼圈儿就红了。

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杏眼里，此刻翻涌着江少行从没见过的惊惶与绝望。

她，知道了？

还有，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碰巧路过，看着像你，随口喊了一嗓子，还真是你啊。”

苏锦绣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说完也是用力咬住下唇，肩膀微微发着抖。

她怕自己哭出来。

“锦绣。”江少行嗓子发紧，不敢直视苏锦绣，“那什么，我、我就想着吧，老长时间没照相了……”

“是，我也是。”苏锦绣紧张的打断他，怕他编的理由不够充分，骗不过自己。

她抬头看天，“那什么，今天天怪好，陪我去百货大楼转转？”

江少行对于苏锦绣的要求，没拒绝过。

他跟上去。

路上，两人默契的都没再讨论照相馆的问题。

百货大楼是市区最好的购物场所，几乎涵盖了衣食住行所有必需品。

只是价格比市场还有供销社要贵一点儿，一般不是节假日，很少有市民过来大量采购。

苏锦绣今天却是个例外。

她带着江少行穿梭在各个柜台之间。

“同志，帮忙把那套最挺括的深灰色中山装拿下来，适合他尺寸的，我要了。”

“同志，这个最厚实的羊毛衫，我要了。”

“那双牛皮鞋拿给我瞧瞧，黑色那个，是，也要了。”

……

售货员起初有些不耐烦，但见苏锦绣真拿出来了钱跟票，脸上才算有了笑模样，利落地取东西。

江少行意识到是给他买，立即表示不用。

马上要丢掉命的，买衣服鞋子全是浪费。

苏锦绣却不容质疑，“听我的。”

三个字轻飘飘，却足够让江少行闭嘴。

苏锦绣满意的笑笑，“同志，麻烦把那块上海牌手表，也拿来我们看看。”

售货员此刻脸上的表情多了些许震惊。

年轻小两口的话，家里生活条件还可以的，买衣裳鞋子手表啥的，兴许是为了结婚。

眼前这俩明显不是新婚，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不过啦？！

“这忒贵，咱不买吧。”江少行商量着。

“买，不只是买，你还要立即戴上，换上。”苏锦绣把成衣鞋子也都塞给江少行怀里。

当江少行穿着崭新的皮鞋、羊毛衫和中山装走出来时，苏锦绣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才是人应该穿的行头。

她绕着他转了一圈，手指拂过他胸前的衣扣，指尖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好看，真精神！”

她笑着赞叹，眼角却飞快地渗出一点湿润，又被她迅速抹去。

售货员也在一旁附和：“这位同志穿着真合身，像换了个人。”

苏锦绣也觉得是，忍不住多看两眼。她想，这个场面自己要记一辈子的。

江少行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看出来了。

孩子他妈脸上那强挤出来的笑容，骗不过他。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这带着樟脑丸气味的崭新衣裳，锃亮的手表，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寿衣。

老伴儿这是想给他为数不多的余生添点儿甜头儿吧。

“走，去看看电视机去！”苏锦绣嗓门儿洪亮，像是有使不完的激情。

江少行跟她后面，两人的目光扫过那些代表时代新潮的“大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