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果少了他,会是这么好。

这么好。

沈却薄薄的眼皮下,眼球不安地颤动着,竟有泪从浓密的眼睫下渗出。

呼吸浅促,渐带上了哭腔。

一旁的顾烟容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安。

她凑过去,见男人苍白枯败的唇微微启阖,口中似乎说着什么,却过于低哑,听不清楚。

只见眼尾湿润的红愈发浓郁。

他指尖用力抓握,将被单抓出褶皱,缠裹在纱布里的指尖透出浅淡的红来。

“做噩梦了吗?”

顾烟容将被子从他手抽出,把自已的手塞了进去。

沈却便握住了她的手。

而梦中,沈却正孑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手心却忽然一暖。

像是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迟钝地将视线从穿着婚纱的顾烟容身上移开,向那片暖意看去。

顾烟容坐在床边,轻轻唤着沈却的名字。

终于,男人湿润的眼睫缓慢睁开,露出一双水光氤氲的墨瞳。

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已被紧紧牵住的手,僵白的指尖稍稍用力,隔着一层纱布,触碰到真切的温度。

“顾烟容……”

口中喃喃出声,意识到此刻才是真实。

“梦到什么了吗?”顾烟容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担忧,和他相牵的手没有任何想要松开的意思,就那样安抚地握着,脸凑在他枕边。

长长的眼睫下,一双眼里满是关切。???

沈却在枕上轻轻摇头。

那个梦……

没有他的世界,那么美满。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血肉模糊地发疼。他的存在对于别人,是一种妨碍,是痛。

他没能给任何人带来哪怕是一丁点的幸福,反倒是平添许多痛苦。

握着顾烟容的手,用力到发僵。

十指一点一点放松,将顾烟容从自已手中松了绑,挪开手,想要往被子里藏。

伶仃的腕骨却被人捉住。

他指尖透红,被顾烟容捏着手腕抬起寸许,“出血了。”

沈却还没从那场美满的梦境中抽离,整个人仍是恍恍惚惚的。

他眸光有些呆滞,看着指尖被重新包好,妥善地搁下,顾烟容带着点无可奈何,两只手夹着他的手掌轻搓。

“发什么愣?……手怎么这么凉,你觉得冷吗?”

沈却下意识摇头,过了会儿,才找回声音:“不冷。”

已经习惯冷了。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被赶出家门。

他在那一天成年,迎接他的却不是蛋糕、欢呼和庆祝,而是一场永远走不出去的暴雪。

“你成年了,走吧。”

被推搡进遮天蔽日的大雪里的时候,沈却已经连着烧了好几天,胃里也一直疼的厉害,还呕了血。没有人在意他,他只吃了些最便宜的止血药。

沈家对他,向来吝啬。

他回过头,看到家门在他身后阖上。那不再是他的家。

被恶狠狠地驱逐,无处可去。

被呼啸的大雪吞着、嚼着,他身上滚烫。身形不稳,不知道自已走出多远,最后终于力竭,无力地倒了下去,跌坠进路面厚起来的积雪里。他挣扎着想要再站起来,却已经做不到。

从那之后……就总是觉得冷。

仿佛被永远地留在了那场雪里。

仿佛已经死在那场雪里。

顾烟容搓着他的手,喊他:“沈却!”

猛然回神,顾烟容正看着他。

沈却往上牵了牵唇角,对她道:“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