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环顾四周,雪太大,这个地方又偏僻,连个行人都没有。
她还要想办法回到沈却身边,但是如果这个人还没死呢。
要先确定雪里的人的死活,如果还活着,就要送去医院。
她不能放任这个人就这样死在雪里。
顾烟容矮下身,握住雪白的手指。
那只手冻得僵冷,顾烟容握一下,触感完全是冰。
没有回应,或许是冻僵了。
她一点一点将这个人的上半身从雪里捧出,这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满身都是淋漓的血,又冻得僵硬。
凌乱的黑发遮住眉眼,露出的下半张脸惨白,唇上、下颌,都染着血。
看起来过于熟悉。
一颗心剧烈跳动。
顾烟容急急喘息,小心翼翼地将人的头发拂开,看到一张满是血污的,熟悉的脸。
和沈却太过相似。只是更苍白,白得发青,所有生机都已经流散。
他几乎已经死了。在猛烈的风和雪中,他胸口寂静,口唇处没有白雾,似乎已经完全没有呼吸。
身上的血也已经不新鲜,发暗,冻得很硬。
雪仍旧在下,漆黑的眼睫很快落满白雪,不化,沉重地积攒着。
顾烟容指尖冻得僵硬,轻轻拂去沈却睫上的雪。
她感觉怀里的人简直成了一捧碎玉,冰凉的,已经碎了,再也没有办法拼起来。
他单薄的身子半掩在雪里,微微发颤,面色苍白得厉害,是一种完全失去了生机的白,色泽黯淡,灰蒙蒙一片,如同生生沤烂在水底的珠玉。
惨白的唇微微启着,唇色已经冻得青紫,唇纹里是冻得僵硬的血。而冰冷的血仍在源源不断往外漫。
划过惨败的皮肤。
他已经无声无息地在雪里呕了很久的血,很多血都已经凝固。
顾烟容的手贴上冰冷胸口,只感受到很细微的起伏。
似乎下一秒就会归于平静。
雪坍塌得愈发厉害。孤注一掷地坠毁。
顾烟容脱下外套裹住他,又将人抱起,奋力地跑。
沈却的眼睛大大地睁着,那里十分平静,是一片冻成冰的墨。
雪落进去,像落进一整面平静湖面,丝毫不起涟漪。
脆弱头颈向后仰折,身躯冻得僵硬,连发间都是冰雪。
顾烟容脑子很乱,满心恐慌。只是瞬息,她给抛进大雪,身侧的沈却不见了,一切都逃逸无踪。然后她寻到一个濒死的沈却。
简直是噩梦。
她张口,被寒风击打得话都说不利索,唇舌冻得僵硬,却仍是极力大喊:
“沈却,别睡!”
“睁着眼!”
她声嘶力竭。
然而沈却寂静无声。
费力睁着的眼睛,长睫上落满了雪。沈却太虚弱,已经看不见她,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怔然张着眼。
不断有雪花落进去。
如刀的冷风里掺杂着往日的痛苦,从他灰蒙的眼前流过。
猛烈的恨、被亲生父亲施加在身上的痛、许多个带着泪的夜晚……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耳际猎猎风声,一切都远去。
但好像很近。
好像很近,好像近在咫尺,他听到顾烟容在喊他。
枯涸的唇间溢出极微弱冰冷的气流,在凛冽的寒风中,如一点羸弱火苗,太容易被扑灭。
然后,那双眼就慢慢阖上了。
雪从睫上坠下。
顾烟容完整地看到了沈却慢慢闭上眼睛的全过程。原来会有人连闭上眼睛都那么慢,那么不情愿。
他怕闭上眼之后,就会静悄悄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