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琰端起茶盏,遥遥同他碰杯:“同喜,同喜。”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抿了口茶,郑定国才道:“老臣斗胆,劝陛下一句。”
他曾做过景华琰的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大人虽不敢做皇帝的父亲,却也能规劝几句。
景华琰温言道:“大人请讲。”
郑定国思维有些迟滞,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陛下,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不易,若陛下当真认定,便悉心守护,莫要旧情重演。”
他说的是当年的恭肃皇后。
恭肃皇后出身儒将之家,她十六岁被选为太子妃,十八岁入宫成婚,二十便诞育了皇长子。
她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在肚子尚未显怀时,她甚至能骑马出行,是个开朗活泼,健康矫健的女子。
天启三年春,她再度有孕,于国朝都是大喜事。
然而,这一场欢喜,却最终葬送了她的性命。
接连不断的意外、打击,让恭肃皇后心力交瘁,最终一病不起,小产血崩,彻底撒手人寰。
郑定国至今都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先帝哭泣。
郑定国是科举出身,年轻时便惊才绝艳,二十五岁便夺得一甲探花,名满玉京。
那时先帝都不是太子。
郑定国在县衙州府历练数年,待他回京时,先帝已被封为太子,而郑定国因耿直纯善,被仁宗皇帝看中,改任太子府詹士。
可以说,他是仁宗皇帝选出来的太子近臣。
因此,郑定国同先帝关系甚笃,二十几载辅佐陪伴,从来都只做纯臣。
对于先帝的“家事”,他多少知晓一些。
对于发妻的薨逝,先帝悲痛欲绝,甚至罢朝数日,以表哀伤。
郑定国隐约觉察出当今这位陛下对姜采女有所不同,因着这一层关系,到底劝了一句。
景华琰心知他是关心自己,便也不觉他僭越,只是道:“老大人所言,朕皆知晓,朕自然知道如何做。”
不过……
景华琰眸色渐冷:“不过当年老大人看到的,大抵也只是冰山一角。”
郑定国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景华琰是什么意思。
景华琰看到他的惊讶,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摆着的玉玺。
足有一斤重的玉玺上有阳刻龙钮,五爪金龙身姿桀骜,威风凛凛。
“老大人,皇帝乃是九五之尊,若真心想要保下一个人,除非命运无常,不可能出现意外。”
郑定国心头巨震。
他一生为官,所思所想皆为臣下,君心难测,他只忠心做自己的差事,从来不去揣度皇帝真心。
可景华琰却已经坐在了龙椅上。
成为了皇帝,坐在了父亲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景华琰才慢慢明悟。
非因天命而亡,其他皆是人为。
若是真心所爱,若倾尽全力都要保护一个人,即便是最无能的皇帝,怕也能做到。
可偏偏,母后还是盛年早亡了。
那些眼泪,那些悼亡诗,每逢忌日就要罢朝的追忆,其实都是惺惺作态。
也正是此时,景华琰才开始彻底怀疑母亲的死,也因为慢慢掌握权柄,他才能调兵遣将,一点点查出当年的真相。
即便先帝已经龙驭宾天,可当年动手的肯定另有其人。
景华琰要真相大白,要把所有牵连进这桩案子的人全部绳之以法,然后去母后陵前告慰。
他要告诉她真相。
让母亲可以瞑目。
现在,正好借由郑定国自己提起,景华琰可以顺理成章议论先帝。
“陛下。”
郑定国比方才面色还难看。
他脸色煞白,下意识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景华琰呼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下来。
“老大人,您是父皇的肱股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