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几顿药下去,桓佑的症状非但没有起色,反倒愈演愈烈。甚至连王旖这个亲娘都认不出来,瑟缩着,像是吓破了胆。

桓维身为?长孙,既要?堂前守灵,也得应付上门来吊唁的宾客。

这日傍晚,好不容易在百忙之中抽空探看幼子,却发觉房中多了个须发皆白的方士,总是哭闹不休的桓佑竟安静下来,呆呆躺在那里。

“小郎君年纪小,三魂七魄不稳,便容易撞着些?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方士捋着长须,从容道,“此丹虽能缓一时,可根源不解,只怕还会复发……”

他这话说?得头头是道,桓维心存疑虑,王旖却已信了大半。

一来王翁在世?之时便笃信方士之术,昔年正?是听一方士之语阖族南渡,才避开兵祸,有了后来几十年的显赫。

正?因这个缘故,王家人或多或少总会信些。

二来则是心中急切,便如?犹如?溺水之人捞着根救命稻草,自是牢牢攥着。

“是因府中操办丧事的缘故?”王旖一时也顾不得桓维在侧,自顾自道,“阿佑正?是去灵堂磕过头,回来便不对劲的……”

话里话外,皆是说桓翁之死晦气。

桓维深深看了她一眼?,碍于幼子尚在病中,到?底没说?什么。

“非也。”方士却摇了摇头,掐指道,“我观府中所置灵堂在西,可冲撞小郎君的阴气,却是自东而来。”

说?罢,信手一指。

王旖茫然望去,透过半敞的轩窗,只见?一树石榴花开得正?好,艳红如?火。

桓维问道:“东有何物?”

方士答:“莫要?囿于眼?前,不若看得远些?、再远些?。”

“建邺一直往东,是京口,奴婢娘家便在此处……”乳母这几日提心吊胆,只盼着能早些?找到?小郎魔怔的根源。只是话说?到?一半,却被王旖身侧的亲信婢女?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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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诌什么!”婢女?文香呵斥道,“此处何曾轮得到?你说?话!”

乳母愣了愣,这才发觉两位主子不知何时齐齐变了脸色,立时唯唯诺诺闭了嘴。

王旖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显苍白,几无血色。

乳母是在王旖诞下这对双生子时才来伺候的,对从前诸事全然不知,文香却是贴身侍奉十余年,又岂会不明白个中缘由?

她躬身上前,轻轻托起王旖的手腕,轻声道:“夫人累了,不如?还是先?回去歇息。”

王旖在她的提醒之下回过神,望了眼?对面的桓维,随即又挪开视线:“也好。”

她向那方士道:“我儿的病劳您费心,只要?能治好,必重金酬谢。”

“夫人说?笑了。我要?那些?个身外之物,又有何用?”方士一哂,起身告辞,“贵人们何时想出缘由,令人寻我,再筹划化解之法罢。”

桓维原本还疑心他是那等坑蒙拐骗,想要?借机从中获利的江湖骗子,见?此倒是信了几分?,亲自起身送了两步。

待人离去后,回看王旖:“你对此有何头绪?”

“就此往东,范围何其广泛,犹如?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能想出个所以然呢?”文香搀扶着王旖,低眉顺眼?道,“郎君便是看在夫人这些?天日夜辛苦操劳的份上,也该容她先?歇一歇才好。”

王旖的疲惫并非作伪。

桓翁的丧仪、幼子的病症令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精心策划许久,本该大出风头的秦淮宴也没能出席,的的确确是身心俱疲。

桓维稍作沉默,拂袖离去。

文香抬了抬手,示意乳母与?其他侍奉的仆役们退出去,向着魂不守舍的王旖苦笑道:“我的夫人,方才那等情形,您怎么能露怯呢?”

“我……”王旖姣好的面容此时竟显出几分?扭曲的狰狞来,咬牙道,“你说?得对。”

“一个早就埋黄土里的人,又能如?何?”